曾三老爷沉默了,只是用手去瞧桌子,容畦说完这番话也不催促,只等曾三老爷自己开口。
日头从当顶慢慢地移到西边,快要下山的时候曾三老爷和容畦终于谈妥如何合作。那时曾之庆已经很不顾形象的在椅上睡着。直到容畦去摇他:“世子,世子,我们走吧。”
曾之庆这才睁开眼睛,椅子上睡的着实不舒服,有些腰酸背痛。曾之庆再望向主位,已经不见曾三老爷。曾之庆这才活动一下手脚对容畦道:“你们谈完了?还好我不爱做生意,不然的话,还真是累。”
“这回还要多谢你,不然的话,令叔不会这样爽快!”用未来生意三成的利润换取郑二哥的自由,这是容畦做出的一大让步。当然精明的曾三老爷也晓得,不能太过分,太过分了生意就谈不妥。
“还是不留我们吃晚饭。这样,我们去太白楼吃。他们最近换了个厨子,做的酱鸭子堪称一绝,每回我都要啃几块骨头!”曾之庆嘟囔了一声,就重又快活起来。
“好啊,别说一只酱鸭子,就算两只三只,都由得你!”容畦和曾之庆说笑着往大门处走,管家已经追上来:“世子,太太听说您还没走,吩咐厨房加菜,留您和这位爷在这吃晚饭。”
“不用了,我还是去太白楼吃去,进去告诉婶婶,说我改天再来问安。”曾之庆已经拉着容畦离开,管家应是瞧着他们背影不由摇头。幸好这家里还有太太,若照了老爷的性子,只怕一个亲友都不敢上门。
扬州到广州,水路只有一段,中间还要换陆路。郑三叔到达广州时候,端午已经过了好几日,满城都在讲珠江端午那日赛龙舟的盛况,不过郑三叔听不懂他们的话。好在还有郑二哥写来的信上的地址,跟来的管家又是来过广州的,几番问询之后,总算找到曾三老爷在广州的铺子。
听到是郑三叔来了,接替郑二哥的人急忙出来相见,作揖打拱好一番见礼之后,此人才道:“这事,实在是透着蹊跷,按说做逃奴的人,要不主人待的不好,或者为了别事。可这主人相待,郑三叔你们家要认第二,没有哪家敢认第一。若是别的,郑二哥又不是缺银子的人,成千上万的银子每日都从手上流过,若是为色,这事就更不可能!不瞒三叔您,我们几个,难免会去走走,可只有郑二哥,从不去这些地方。”
这些基本都是废话的话,只让郑三叔得出一个结论,都不相信郑二哥会逃走,可是郑二哥确实消失不见,账目等物好好在房里,除了随身衣物和他自己,别的,全没变化。
郑三叔叹一口气才道:“不知小儿的房间在哪里?我也好去瞧瞧!”
“郑二哥的屋子,还好好关锁在那里!”此人立即唤来一个伙计,让他带郑三叔前去郑二哥住的地方。这伙计听的郑三叔是郑二哥的爹,操了一口不大流利的官话道:“郑二哥可真是精明能干,我们也不信他会逃走。”
这话越发戳了郑三叔的心,他没有说话,跟着伙计走到郑二哥住的院子,刚要踏步,就见里面走出一个红发碧眼皮肤雪白的人来,这人生的还极高。纵然郑三叔已经知道广州一带常有红毛番人出入,可瞧见的第一眼,还是忍不住后退一步。
伙计倒和这人用叽里呱啦的话打起招呼来,听说了郑三叔的身份,这人也就对郑三叔连连鞠躬,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瞧他神色,像是在安慰自己,郑三叔也只有努力笑笑。等这人走了,郑三叔才小心翼翼地问:“这人说些什么?”
☆、第222章 难题
“这人说了,他和郑二哥关系很好,知道郑二哥失踪的消息,十分伤心,并对三叔你表示安慰!”伙计的话让郑三叔的眉微微皱起:“我儿子在的时候,也和这些红毛人认得,还会说他们的话?”
“三叔你这就不明白了,郑二哥可能干了,来广州这才几年,不但会说广里的话,连红毛人的话都会说,更别提哪些红毛番人的来历,哪个地方来的货物!”说着话,伙计已经带着郑三叔来到郑二哥住的屋子外面,屋门用一把大锁锁着。想着不知所踪,还被说成是逃走的儿子,郑三叔又掉下泪来。
伙计拿出钥匙给郑三叔打开门:“原本这里锁着,是要等三老爷来的,现在三叔您既来了,也算主人,这要有个什么东西丢了,也好去说!”
郑三叔走进儿子居住了数年的屋子,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桌后有一个书架,上面磊了满满的书。郑三叔走到书架前面,顺手拿下一本,满满都是自己不认得的字,这曲里拐弯的,只怕就是红毛番人的书。
想着想着郑三叔伤心起来,儿啊,你到底在何方,是生是死,总要有个回应。
伙计已经寻来这里的房东,给郑三叔端来茶,见郑三叔在那里伤心,叹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退出去,把门悄悄带上。
“爹爹已经送来了信,说平安到达广州,又说并不相信二哥逃走,要在广州住些日子,寻找二哥的踪迹!”郑三婶自从丈夫离开扬州,身子就有些不舒服起来,嫣然两边都跑不免有些忙乱,索性劝说郑三婶搬到容家来住,一来好侍疾,二来瞧着外孙们,心情也舒畅些。
郑三婶拗不过女儿,也就搬了进来,此刻听到嫣然说郑三叔在广州平安,但要多住些日子,眉头就微微皱起:“不晓得你爹带的盘缠够不够,还有,去往广州,那里地气不和,听说比京城湿,比扬州热。到时会不会生起病来?”
“盘缠的事,娘您不用担心,您女婿不是让爹爹随身带了信去,广州那里也有认识的客商,一时短了,寻他们借个千八百的,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地气,爹爹身子骨一向好,又有人服侍。”
嫣然的话让郑三婶点头:“你说的是,这件事,倒是我自己想不通,可是那是我儿子啊。每到夜里就想起他的模样来,刚生下来时,小小的一个,在那昂着头吃奶。等你出世,越发显得他聪明乖巧,那是,我的心头肉啊!”
嫣然晓得郑三婶是害怕自己二哥的失踪,并不是逃走,而是遇到什么事情没了命。按了京里风俗,这没成家的年轻人,死了连祖坟都不能入,香火都不能受。娘她是担心。
此时此刻,嫣然也只能劝自己的娘几句吉人自有天相的话了。秋兰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三奶奶,三爷从京城来信了!”嫣然接过信,郑三婶也就暂且放下伤悲,看女儿读女婿来的信。
嫣然细细一瞧就笑了:“娘,你女婿说,曾三老爷同意了,把二哥从曾家名册上划掉,并且已经办好了。你女婿还说,他在京城盘桓一段时日,拜访一些客商,大概这个月底就动身回扬州,还能赶回来过中秋呢!”
总算是个好消息,郑三婶唇边露出一丝笑,接着就拉着女儿的胳膊:“快,快给你爹写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既不在曾家名册上,那逃奴一说,自然也就烟消云散。说不定儿子晓得了这个消息,又会出来。
嫣然晓得母亲的指望,也就唤秋兰拿来笔墨,给郑三叔写起信来。郑三婶不识字,瞧不懂女儿写什么,但还是在旁巴巴地瞧着,但愿这封信一到,放出消息,儿子就能回来。到那时,自己家就真的团圆了,这一生,再无别的祈求。
嫣然写好信,封好后让人送去给往广州的客商,又陪着郑三婶说了会儿话,见郑三婶精神好些,嫣然正准备去吩咐厨房晚饭吃些什么,陆婆子就走进来:“奶奶,生丝行的刘掌柜要见您!”
容家生意,虽有当铺晒盐场香料铺等,但各样生意都还做些。生丝是近年来容老爷见这几十年海禁渐开,那外洋来的船只越来越多,因此动了念头,让人去湖州等地收丝,这些年生丝生意渐渐好起来,已经占了容家收益的三成。
在容畦瞧来,虽说晒盐场利息大,但盐这一行,盯住的人太多,倒不如慢慢地撤出来,只留得一两个晒盐场,转做别的生意更好。而容畦看中的就是生丝和香料。
因此嫣然听的是生丝行的掌柜来了,也就急忙出去。
刘掌柜在那坐立不安,见到嫣然出来就急忙迎上去:“奶奶,原本不该打扰的,可是湖州那边传来消息,今年收丝,十分不顺。”容家做生丝生意,当然不是自己去买桑田养蚕织茧缫丝,然后再卖出去。这样不但费心费力,利息未必见的多好。
因此都是开几个收丝的地方,收来再统一运到泉州,再卖出去。此刻听的刘掌柜这话,嫣然的眉不由微微一皱:“不是说今年是丝的大年,比往常便宜些吗?”
“按说是该如此,可今年不知为何,竟有人结行霸市,抬高收丝价格,湖州那边,不但已经去往乡下那些有一两张织机的人家去收,甚至连周围都去问过,可凡听到一个容字的,人家就要抬高价钱,都已六月中了,连往年收丝的一半都没收到。”
就算嫣然这样不大知道生意的,都晓得这件事背后定有人捣鬼。周家,也是做这行生意的。嫣然微微叹了口气就道:“既然湖州收不到,那就去苏州杭州常州,甚至对面的镇江都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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