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听到的消息却是……皇帝把荷月长公主放走了。
“神医是治病救人,从不打家劫舍,在江湖上没什么仇家,荷月不会有什么危险。”霍祁解释得云淡风轻,直听得席兰薇发懵,还是不解到底是什么让他松了口。
“……咳。”霍祁无奈地咳嗽了一声,调整心绪,“荷月说,若不让她去,就让她出家。若想随随便便赐个夫家让她嫁人,她宁可一死。”
竟还以死相逼了?
席兰薇听得黛眉紧蹙,心知到了这份上也是没辙,若一个人存心要死,那旁人是拦不住的。
“她又何必……”她无奈地摇头,“要我说,就是她拜了暨山神医为师,楚宣也未必就会娶她。你看楚宣……对神医的尊敬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我也是这么说。”霍祁双手扶额,手肘支在膝上,样子比她还无奈,“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不为楚宣娶她,总之她随着神医,见楚宣的时候就多了许多……无论他娶与不娶,她就这么缠上他一辈子了。”语中稍停,霍祁又一声长叹,“我准了此事之后……楚宣一举掀了宣室殿大半房瓦。”
也是被荷月气懵了……
☆、175 坦言
席兰薇出了月子后,礼部重新择了吉日,行册礼昏礼。日子定在十一月,尚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先前托楚宣办的事……
席兰薇原有些踌躇于是否还要加上这一番解释,但在楚宣催了两次后,觉得就算是当时一气之下做的安排,也是当真麻烦了楚宣,目下再推了不办不好。
一连几日天气晴好,席兰薇在去宣室殿见霍祁时,犹豫着对他说:“臣妾在悦欣殿闷了好些时日……想出宫去走走,陛下明日……得空么?”
她问得声音有些发虚,霍祁倒未察觉。执着奏章的手一顿,想了想,便衔笑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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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次日清晨,席兰薇就早早地到了宣室殿,等着霍祁散朝回来。心中矛盾极了,一边后悔于当时的气恼冲动,弄得眼下不得不走这一步,大有点“画蛇添足”的意思;另一边,又有些按捺不住地激动,好像还是消不尽那一口气似的,定要将此话说个明白才好。
如此矛盾的思绪在心中循环往复,以致于霍祁踏入殿门时,她仍是怔了一怔,才将神思抽离出来,稍一颔首,就算是问了个安。
霍祁一笑,温和极了。继而径直走向寝殿,悠悠地对她说:“等我一会儿,更完衣就来。”
她没有吭声,静静等着。片刻之后,霍祁走出寝殿,已是一身简单极了的苍色直裾。
二人如旧没有带太多宫人,行上马车,袁叙亲自驭着马,缓缓驶出宫去。
马车如她所愿在那倾乐楼前停下,她觑了一觑霍祁的神色,未见什么意外。下车时,席兰薇稍向袁叙欠了下|身,算是答谢——单是依言送他们来此处,他便已是担了很大风险了。
“这地方……”霍祁在门槛前终于停了脚,席兰薇随之一滞,静默了须臾,他却只是笑说了一句,“好安静。”
她着意走得快了些,入了楼中便不知不觉地成了她在前、他在后。霍祁随着她上了台阶,一步步往她曾被劫去的那房间走。他无声地看着,看她始终死死低着头,目光皆投在足尖上,样子紧张极了。
席兰薇紧张至此,全然没觉出十余步开外有人。待得抬头时离那房门不过三五步远,眼见几十人近在眼前,吓得讶住。
足下往后跌了一步,继而被身后随着的人稳稳一扶,她张皇回望:“陛下……”
“嗯。”霍祁稍一点头,扶着她站稳了,径自又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推开那房门,朝她一笑,“来吧。”
席兰薇错愕不已地望着他,眸中的惊恐一点点蔓延开来,不知为什么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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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是她怄了一口气,恼他居然真的疑她可能是主动而来——就算知道“眼见为实”之下情有可原,也还是越想越气。
所以,在楚宣悄悄来看她时,她托付楚宣说:“有劳将那件屋子包下来,维持原有的样子——若已有人动过,便恢复成原有的样子。”
那天的一切那么触目惊心,她虽是当时吓懵了,房中的每一处细节却还是如同烙印一样印在脑海里。她将每一个细节皆告诉了楚宣,劳他布置周全。
然后,她要在这个房间里,只透过那一点点细节让霍祁知道,他的怀疑很可笑——根本不需要抓着“奸夫”逼供,仅从这房里他曾“眼见为实”的东西来看,那怀疑就已经足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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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是气急的时候,她也是仍心中有数的。这番解释,她只不过想面对面地说给他听而已,让楚宣做的安排也都再无第三人知晓,目下……
怎的有这么多人在、霍祁也像早就之情一样。
“来。”霍祁再度道,向门边退了半步,意思是让她先进去。席兰薇怔了怔,连连摇头,不知如何应付眼前这场景,更摸不清这场景到底是怎么回事:“不……”
霍祁微微地沉了口气,接着,向她伸出手来。
席兰薇发着懵,不自觉地将手伸进了他掌中,便觉他有力一握:“朕知道,你很在意那天的事。”他沉了一沉,哑声一笑,“那天……有这么多人看着,虽然皆是朕的亲信、不会往外说,也还是让你丢了脸。”
她默然,不自觉地避着他的视线,不知这到底是哪出。
“楚宣说,你要用这房间里的东西告诉朕,朕那天愚蠢得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笑着说道,又扫了眼候在一旁的众人,“喏,这就是那天随出来的人。你说吧,当着他们的面证明,那天根本就是朕错了,你一直是清白的。”
他的话喜怒难辨,席兰薇被他握着的手稍稍一颤,便觉得他手上的力度更大了些:“做你想做的。”
“可是……”席兰薇惶然望着他,不自觉地退却。
“做你想做的,不必顾着我的面子。”霍祁一哂,口吻放缓下来,“就算是关乎颜面的事,也是对错为先。此事若一开始就是我的不是,又岂能为保我面子周全、让你的心结一结到底?”
“我……”她还是想挣,被他反手往里一拽,和煦笑道:“来吧,我也想看看,我气恼之下,到底能愚蠢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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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风轻轻刮着,就和那日早春的微风一样。房间里,帝后相对而坐,大开的房门外,一众侍从张望着,不知皇后到底能从这屋中之物里说出点什么来,证明皇帝那日完全错了。
席兰薇缓了口气,目光抬起,落在地上散落的“衣物”上——这自不是那日她所穿的,只是交代了楚宣寻些衣料搁下,又找了两双鞋子搁在榻边。
她静了静神,问他:“陛下那日进来,看到的衣服和鞋……是不是与今日差不多?”
霍祁瞧了瞧,确实是差不多。那日也是这样,衣物散落一地,榻边放着大小不同的两双鞋。
“若是臣妾自愿来的,和那人一起……纠缠着,衣服胡乱丢了一地,为何上榻之前还有闲心把鞋子摆得整整齐齐?”她舒缓出笑容,扭过头去,目光牵着霍祁的视线一起落在那两双鞋上。
霍祁怔了怔,哑笑着点了头:“是……”
“还有……陛下在相信并非臣妾自愿后,就没奇怪过,张家为何没让那人当真污了臣妾清白么?”她凝睇着他,眸中有些许探究。
霍祁稍沉了口气,坦诚道:“这个……我问过张氏,她说……觉得让你明明清白却受尽误会而无翻身之地,才算赢得足够漂亮。”
……还有这么个心思?
席兰薇禁不住地轻一笑:“哦……那就是又添了个理由。”她说着,看向开着的那扇窗户:“窗下是条河。”
是的,是条河。他当日还听见了那人破窗而逃时落水的声音。
“张家很清楚禁军都尉府审讯的手段。”她轻轻道,“若是人被禁军都尉府抓住了,严刑逼供之下,保不齐就把张家供出来,到时候……张家万劫不复;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全身而退,张家藏个人还是不难的,只要他能逃离这几十人的视线。”
她的目光转了回来,回思间添了几许迷蒙,看上去不太真切:“其他房间底下皆是平地,跳下去难免摔伤,正方便了抓人。只这一侧的三间,下是河水,正好方便逃走……”她语中一顿,旋即又笑说,“只是这三间,离前面那条路也是最远的。纵是快马疾驰而过,也听不见什么声响。他们若当真找人……污了臣妾,那人意乱情迷之下,更难听见陛下赶来的动静,保不齐就没机会逃了,还是要进禁军都尉府严审。”
所以……那人得以逃得那样快,便能证明他一直在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小心着动静,便意味着他没有工夫去动席兰薇、意味着这是一个局。
那么,怎么可能是她主动来的。
“这些于陛下而言……若陛下肯静下心来多想一分,便都不难想到吧?”她微笑着看向他,他面色一震,少顷,颔首说:“抱歉。”
“嗯……”席兰薇思量着摇了头,笑意轻松了许多,“不过……还是多谢陛下那日那般生气,仍肯听臣妾的解释。还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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