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闻言也抬头,对着天空静静的观望了好一阵。昭娖见他看天已经入了神,也任由他抱着自己。她双手抚上他的双臂,手指沿着他细麻深衣缓缓滑动。
“荧惑守心。”突然张良冒出这么一句。
“荧惑守心?”昭娖眼眸一转,眨了眨眼。“荧惑守心乃是……”
“帝王有灾。”张良这话说的平淡,嘴角微微挑起,皮笑肉不笑,平日温润的眸子里凛冽无比,甚至能望见他唇边的冷意。
现如今山东六国皆灭,能被称作帝王的,自然只有始皇。
“阿娖可去过咸阳?”他低下眼掩去其中的冰冷,柔声道。
“曾经想去,但是未成行。”
他手臂圈上来,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咸阳……虽宏伟,但不设城墙。日后若起兵事恐非吉兆。”
“子房这一讲,我倒是更想去看看了。”昭娖放松身体靠在他身上。
“良先带阿娖去观海。”从临淄东行到海边路程并不远,不用受太多的车马劳顿。
昭娖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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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初来临淄,对齐独有的事物颇为好奇。食肆里高亢的歌声伴着击筑引来食客们的叫好声。他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笑笑,伸手从羊腿上割下一片肉来,这样的生活在以前他梦想过,今日实现了倒是有些不太真实。
他放下钱币走出食肆漫步于临淄街道,齐国独有的服饰和景象看得人颇有些应接不暇。马车在中央大道上缓缓行弛而过。陈平无意将目光扫过那驾马车,突然马车厢上的车窗打开,一双眸子透过打开的车窗向外瞧。
那双眼睛立即叫他站在那里,脸上微微露出惊诧的表情。
昭娖看见左边街道上有一个面目白皙姣好的男子,身材颀长,那一双桃花眼更是给他原本就出众的容貌添了些许媚意。
因为是帅哥,她不由得多看几眼。确定自己满足了眼福之后,对着那个男子露出一笑。关了车窗。
陈平伫立在原地,看着车窗合上。
51沧海(倒V)
“齐因临海而多方士,方士好谈鬼神之事,其言多虚妄。”并海道的驰道上,张良在车中向昭娖讲着齐地的一些风俗。
“齐地临海,经常可以见到常人所不常见的物什,所以多方士倒也好想。”驰道平坦,所以坐在马车中完全没有任何的颠簸感。“若是这些方士到了楚,或许有一番作为。”昭娖跪坐着,笑道。
楚人最是憧憬鬼神,从国君到国人莫不占卜问鬼神。楚人若是生病了一般是不会找医者,而是找个乌龟壳烧,凭着乌龟壳上的裂痕来判断凶吉。昭娖一个本族令尹祖叔父就是这样,生病时候贞人占卜为吉,结果这次占卜不久就升天了。
“楚人崇敬鬼神不假,可是在齐人方士眼中,最大的出路莫过于咸阳。”张良的身子随着马车轻轻摆动。
当上始皇帝之后,咸阳至高无上的那位便像是迷上了出巡,向东巡到齐地南下琅邪郡,在海州湾边见到了海市蜃楼,惊讶为仙境。于是开始了求仙之旅,他派了齐人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入仙境取不死药。可惜徐福从来没有从海中取到长生不死药过。
“也就秦人才一厢情愿的相信。”张良浅笑,言语间丝毫不掩盖对秦国的鄙夷。“齐人多见此等虚幻之象,故鬼神之说甚多。咸阳之人对此甚少知晓,被骗倒也是情理之中。”
秦始皇相信方士能让他长生不老,炼丹取药不亦乐乎。而齐人向来有重视功名利禄的传统,能不会去宰始皇帝这只肥羊一把?
只是最后肥羊变暴龙,五百方士喂虫子去了。
“我也没见过海上仙境,这次若是好运或许能见上一见?”昭娖眼带希望看向张良。张良望见她那双眼睛,唇角的微笑柔和许多。
“阿娖所望必定成真。不过在观海之前,阿娖可陪良去拜见一人?”
“何人?”昭娖问道。
张良的黑眸中慢慢敛去光芒,露出怀念的神情。言语里更是透露出一种敬重。
“沧海君。”
昭娖并不知道沧海君为何能的张良那等尊敬,但是总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马车中的两个人正在沉默着各想心事,突然外间传来吴丫的一声尖叫。昭娖赶紧问道“怎了?”
立刻越夫慌张答道“前方有劫人!怎么办?少主先生!”
强盗?昭娖眸子一沉,她这一车人上都没有带兵器,要是正面硬抗起来胜出几率渺茫。
“不要停,冲过去。”她出声道。竟然手中无兵器那么干脆就一鼓作气的冲出去。
“少主?”越夫的声音已经有些慌张了。
“怕甚?死的是他们又不是你。”昭娖沉声道。
张良回瞟了她一眼,“为何?”
“劫人而已,死有余辜。”昭娖冷笑道。
“与君心有戚戚焉。”张良唇动几下说出的却是这样的句子,把昭娖一时就定下在那里。
“驾——!”越夫听了昭娖说的,一狠心,狠狠的在马背上打了一鞭子。马吃痛四只蹄子奔得更快。外面传来粗鲁的齐语和呼喝声。
“啪——”鞭子鞭打马的声音在噪杂声中格外刺耳。
“呀————!”然后就是撞在马车上的闷响。驭车的越夫紧张到极点后反而冷静下来,他促使马匹奔跑的更快。因为马车冲过来的速度太快,周遭的那些强盗因人的本能慌乱避开,有些跑的慢的直接被马蹄车轮踩踏碾压而过。
马车猛的一个颠簸,昭娖立即一手扣住车窗的把手稳住身体。
等到好一会,确定驰道上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之后,越夫才战战兢兢的让马儿减速。他今年才不过一个少年,而且没经过什么风雨,能做到这种程度很不错了。
“先生和少主可还安好?”放匀速度,越夫问道。
“无事。”车厢内传来张良沉稳的男声。他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似的将外面两人的心中的恐惧给抚平。越夫原本苍白的脸色缓了缓,立即定下心神专心赶路。
昭娖早已经放开扣住车窗的那只手,她抬眼看向张良。张良却缓缓抬起手来,伸到昭娖那里拿出她掩盖在袖下的手。
五指都有红肿的痕迹,想必是刚才过于用力的缘故。
张良眉头皱起,出声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罢,他将她的手拉过来。
“子房,”昭娖看着他轻力揉着她的手指,“方才不觉得我过于歹毒?”马一踩,车一碾,人要是被撞上了也难活。
张良闻言,抬起眼,正好看到昭娖抿着唇眼带紧张。
“为何要这样想?换了良,也是一样的。”他微翘唇角道。
哈?
昭娖顿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良的名声在历史上实在是太正直了。她都在潜意识里认为张良就是正义善良的代名词。只差一句“代表月亮消灭你”。
他这一说,她立即想起来面前这个长得颇为娘气的秀美男子,其实是个能举剑砍人的彪悍存在。一剑下去眼都不眨直接砍掉别人一只手。
这种人放到战场上说不定都是凶残无比。
昭娖顿时哆嗦一下。
张良垂下眼继续给她揉按手上的红肿处,“良年少时,性情暴躁,喜好铁器。”
所以你打架的经验只多不少对吧?昭娖顿时瞠目结舌。
“那么现在呢?”昭娖出声。
“若是必要,良必不会袖手。”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其俗宽缓豁达多智,好议论,怯于群斗,勇于劫刺。昭娖一行人在并海道遇上的便是这种了。
到了城内后,发现此处虽然不如临淄繁华,但别有一番趣味。
“子房,你所说的那名沧海君便是在这里?”昭娖听着外厢传来的喧闹声。问道。
“风尘仆仆前去拜见不妥。还是休息一晚再去。”张良说完,看着昭娖。似乎她身上有什么很吸引他的存在。
昭娖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脸。
“明日阿娖着女装吧。”
“哎?”昭娖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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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君并不是封君,而是一个贤士的称呼。昭娖一身女装浑身不太自在坐在马车内,她今日为了拜见贤者,光是沐浴着装就花了不少时间。亏得她现在是未嫁,只要按照楚地的风俗只需要梳两只辫子,再在辫子里扎进小玉环便可以了。脸上也并不施用妆粉。
贤者之居虽然不金碧辉煌,甚至可以被称上简洁无奇。但是还是让来拜访的人生不出半点小看的念头。
今日的天气并不如前几日那般阳光灿烂,虽然没有多少下雨的样子,也是阴阴的叫人从心底里快活不起来。
马车到了沧海君府邸的门前,昭娖弯腰钻过打起的车廉,把手放进张良的掌心里下车来。门前有垂髫童子袖手侯在门前。
张良走到那童子面前执手行礼,“晚辈张良,前来拜见长者。”昭娖走到张良身边也持手一拜。
“请君子与娇娇稍后,小人这去传达。”说罢,那童子对着张良和昭娖弯下腰转身离去。春秋战国时代,称呼贵女为娇娇。小童那么称呼昭娖也不算错。
昭娖头一回拜见贤者,想起以前传闻中那些能人或许有的怪癖。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这种紧张没有被她摆在脸上。她双手拢在袖中持在腹前,微微垂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