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来得及纠结完,那边已经有仆人在大呼小叫了。
项籍并不是每天都有空来,他毕竟要跟着项梁在会稽各大族里混资历熬脸熟。就算他愿意放下正事前来,恐怕为侄子考虑周全的项梁也不愿意。
最后还真的是如项籍所言,希望昭娖没有忘了她自己所说的话,自己坚持下去。
提水这活计本来就是家里仆役所做的。如今这活被昭娖揽了去倒是让他们很是为难。但是又没有人敢上去劝。
主人是不会直接和奴仆们说话的,就算有事吩咐也是让其他人来转告。昭娖也是这样,有什么事了让乳母去吩咐,自己并不和家里的奴仆直接说话。
没办法,一个奴仆和鱼说了说。鱼不但没前去相劝反而斥责了一番。
昭娖双臂被重量扯的麻木,她将桶中的水倒进去后,手臂一抹额上的汗珠。径自坐下休息。
她尽量将呼吸拉长,不使得过于缭乱。
头发因为一番的动作而有了些乱。有一缕已经落到了脸颊边。
“少主。”身边传来一句轻柔的吴音。昭娖转过头来正好看见鱼捧着一碗盛着水的陶碗跪在她身边。
昭娖一笑,单手伸出接过那陶碗一仰而尽。
“阿姆辛苦了。”昭娖把手中的陶碗递给鱼说道。
“少主这话真是折杀奴女。”鱼听了她这话一个哆嗦差点就把手中的碗给掉下去。说罢,又拿好差点掉下的陶碗跪在那里眼睛低垂下去看着地上的土。“少主……何必到如此地步?”看着昭娖这样,鱼也并不心疼。毕竟是她奶大看大的孩子。
“谁叫我不天生神力呢。”昭娖自嘲一笑,“况且多习些武艺在身,日后总是不易被人欺侮了去。”
这平静世道持续不了多久,再过个□年就是大乱群起反秦了。自己若是真的没几把力气打架都打不过那些男人的话。就坐着等被收拾吧。
这提水之法练下来力气有所见长,至少她射箭不再是射出就一头栽地上了。可喜可贺。
欣喜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萝莉脸壮汉身的未来正在朝自己招手,顿时心里升起的那些欣喜立刻被抽了个干净。
如同在寒冬腊月里被浇了一桶冰水,昭娖这下子再也起不了因为自己力气见长的欢乐心思了。
哪个女孩子愿意看着自己成了个肌肉女。
但是她偏得在假男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回头都回不了。
秦始皇征发天下刑徒前往骊山修建陵墓。秦国历经变法,国内犯罪者寥寥,这征发的自然是原六国的刑徒。每逢有大型的徭役征发,地方上必须要有能够说的上的人进行主持。于是此事落在才能超过吴中郡其他士大夫的项梁身上。而项梁百忙之中也没有忘了侄子项籍,抓了侄子一起办公事。免得侄子年轻气盛在外面闯祸。
这两叔侄一忙,倒是让昭娖这边冷清不少。同样被项梁抓了差的还有陈缺。
这下子倒是让昭娖轻松下来了。不过亏得是她自制力还算不错,再加上近来吴中湿冷不已,实在不适合出门。干脆在自己房间里对着那些沉重的竹简。
昭娖对着案上的竹简摆弄着手中的算筹。算也是贵族教育中六艺之一,其实这个时代的算就是九九乘法表,这个东西对昭娖来说学都不要学,只是她对算筹有些好奇,拿来胡闹罢了。
不知道将来怎么学御,御即是驾车。但是这驾车绝对不是拿着鞭子对着马一路抽就万事大吉的。
御,乃五御,“鸣和鸾”、 “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是也。即驾车之时要让车上的铃铛响的协调一致,不可听上去如同群鸟闹林似的。其中“舞交衢”是驾车在道路上旋转时,要合乎节拍如同舞蹈。
连个驾车都这么有艺术上的要求,让昭娖不得不感觉压力太大。不过礼乐射御为大艺,昭娖觉得陈缺很有可能找不到教育器材——马车。毕竟马匹这东西大多都是权贵所用之物。总不能拿个牛车来充数吧。
昭娖想象一下陈缺如同乡间农夫那般抽打老牛的模样,没绷住就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她呼出一口气起身把被拨弄的一塌糊涂的算筹收起来。去取瑟来,上次练习的曲子还并不是十分熟悉。
不要以为穿越过来就以为能天下无敌大杀四方,基本只有两个极端的情况:一个丢去做文盲,一个学到你哭。
而她幸运的就是后面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这段溜去搞定制TXT去了,所以……嘿嘿嘿。请允许俺把定制封面的立体图丢上得意一下~~(对了,再过两章,女主就要滚去见张良美人了~)
☆、奴婢
天下一统后,秦法向六国推行。不像已经被法家渗透的透了的秦国,六国一下子进入到这种严苛的法政中,连个过渡适应期都没有。于是下狱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征发刑徒去骊山的当天,昭娖好奇出了家门去瞅瞅。刑徒们衣衫脏破,面目肮脏不堪,乱发都覆盖在脸上。两旁看守手持长鞭,若是有刑徒脚步慢些便会被挨上一鞭。
“啪!”一鞭过去,将一个刑徒的脸上打出一道深血口。
“趋——!”那些看守如同抽打牛马一样的驱赶着那些刑徒。
昭娖看着那个被抽了的刑徒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就又因为脚步慢了半许又是一鞭打在他身上。
眉头皱了皱,两只手拢在袖里。昭娖转身就要离开围观的人群归家去。那囚犯脸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让她想起曾经受到秦人鞭笞的昭座。
这让她的心情很不好。
前方有一年老一年轻两名女子,青年女子搀扶着老妇,老妇一双浑浊的老眼望着那长长的刑徒队伍,而青年女子低垂着头不语还有一稚子在她身边。
或许是哪个刑徒的家眷,来送自己亲人最后一程。
通常去修王陵,就别想着回来了。先别说会不会在路上被这些看守给抽死,就算到了骊山恐怕也是要被折磨致死。能熬到陵成活埋的那天怕也不多。
昭娖低下头快步走开。妇人稚子之泪断人肠。
她万万没想到十多年后,秦朝的一个文官章邯带着这些二十万骊山上的刑徒和奴产子打的陈胜大将周文自杀,斩首齐王,将赵王差点围死,同样逼得项羽破釜沉舟与之决战。
吴中郡征发刑徒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但是项梁仍然是得不了闲。带着侄子混资历,还有处理郡中的小事。此时哪家有昏事哪家有丧事,一般都会请人主持,乡里邻居也会相助一二。这谁去,派谁去。谁又能把事情办好了,又是一场需要思考忙碌的事情。
项梁在这些事情上,远比那些士大夫上手的多,同样手段也高明的多。自然人们也渐渐习惯让项梁在这些事情上拿主意,无形中他的影响力已经在士人中广播开来。
待到走到家门口,昭娖愕然发现平日里陈缺所乘的牛车已经到了门口。车门前的竹帘动了动,一只手从后面将竹帘撩开。昭娖正好看见陈缺的脸。
几日不见,昭娖陈缺消瘦了些许,眼下还有两块乌青。陈缺看见昭娖站在车外也跳下车来。
昭娖整理好站姿拢袖朝陈缺一拜,陈缺也拢手回礼。
陈缺望着昭娖,微微一笑“进去吧。”
一进门,家里的那两个粗使的奴仆顿时忙的不可开交,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准备热食。
“少主需奴乎?”在屋内坐定,陈缺问道。
这时候蓄奴是普遍情况,哪怕是情况稍好的中等之家也会买上一两个奴隶以供使唤,反正破产的农民卖儿卖女以求身上衣口中食的多不胜数。
两个粗使的奴隶来服侍他们三个人似乎是有些捉襟见肘。
昭娖保持着笑容,眼珠转动了一下。
“家中可供粗使的女子不多,可买来女子以供庖厨之劳。”若是近身服侍的侍女,郑氏那脾气不是好相处的,现在又不能像战国那般肆意处死奴婢,私下处死奴婢官府是要问罪的。
“少主身边不需家人?”陈缺听了昭娖的回答,似乎有些意外,又问了一句。
“家人?”昭娖听了这个词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才明白陈缺是在问她需不需要近身服侍的人。
家人在此时的意思是家奴之类的奴婢,算是十分低贱的词语。与后世的意思截然相反。
“成听从假父安排。”
陈缺的办事效率很高,几天之后他直接买回来两男两女领到昭娖面前。让她从中挑选自己满意的人。
这四个都还是小孩子,他们的头低垂着,他们带来之前已经被人贩子冲洗过了,也换上了新的葛衣。这些新买进来的孩子个个低垂着,头上还扎着出卖标示的草标。昭娖一眼看过去竟然看不出谁是男孩谁是女孩。
这些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脸色焦黄。身体也瘦小的很。
昭娖草草看过一圈,“脸抬起来,张嘴。”
最后挑了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小男孩,“有名否?”昭娖看着挑剩的被领去,问那两个跪趴在地上的。
“奴名已忘哉。”小丫头战战兢兢开口,一开口便是柔软的吴语。
“吴人?”昭娖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