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皇后一早亲自去长乐宫前殿那里谒见天子。
再不久,天子决意亲自出征。
在王师出征的当日,一个许久不在朝中出现的留侯倒是去送天子去了。
等到回来不久,长信殿里就派来了宦人对留侯传达中宫的感激之情,也要请留侯好好教导太子。
昭娖送走长信殿的人,回头就立刻审问起了张良,到底是干了什么让长信殿这么感激。
张良倒也一点都不瞒着她,“我今日去见天子,规劝天子道‘可让皇太子为将军,监守关中的军队’。”
天子在外征战,太子带兵镇守国都。这也是常情,半点错都挑不出来。
“那么……让你教导太子是怎么一回事?”昭娖斜睨着他问道。
“陛下任我为太子少傅,孙叔通为太子太傅。”张良笑道。
“……”昭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太子少傅是太子三少之一,负责教导太子。她的太阳穴狠狠的跳动了两下,做了太子的老师,那可是真的和皇太子捆绑在一起了。要是皇太子倒霉她家里也是一份别想跑。
难怪吕雉要谢谢张良,都来辅佐自家儿子担任保太子的参谋了,她能不好好感谢一番么??
张良看出昭娖的不自然,不禁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怎了,可是有不适?”
“没。”昭娖主动趴过去,伏在他的肩上,“如今,我们家可真的成太子党了。”
张良对昭娖口里冒出来的新词一愣,然后笑开了。他在昭娖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无事,中宫可是嫡正,而且心智之坚毅非平常男子所及。总会是无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熊孩子……
176大胜
天子出征,一如往常带上宠姬戚夫人和喜欢的儿子刘如意。让皇后留在关中。
昭娖向来不太搀和长乐宫中的事。本来张良常年称病不上朝,她自己又是外命妇,在长安城内大家面上过得去就好。至于什么讨好什么人求得前程什么的,她家孩子还不大,大儿子才九岁,连总角都还没卸下来。所以至于宫中皇后怎么被戚夫人找麻烦,只要戚夫人不是脑子又一次被猪拱了,来找她的晦气,她也不想去多管。更加没有想过自己家能和长信殿和皇太子扯上什么关系。
昭娖看着手上的一只长木简,上面是家臣整理好的关于这年收上来的租税数目。张良被封留侯,在一堆的功臣排行中也不高。但是却是实打实的万户侯,每年收上来的租税也比较可观。
“女君,主回来了。”正在看木简的时候,门外侍女在垂下的竹帘外跪下说道。
张良自从被刘邦封了太子少傅来,也会去皇太子那里尽一尽身为老师的职责。但是在昭娖看来刘邦封张良这个太子少傅,也没多少给太子加分的地方。
张良眼下手里没有半点权力,在皇帝面前也就一个老面子。
想到这里,昭娖不得不怀疑刘邦估计是拿这个来塞张良的嘴。
昭娖在帘内应了一声,起身去迎接张良回家。
张良回来身上玄色的衣袍一丝不苟没有半点褶皱。昭娖将他迎到正房中,给他脱去冠帽和身上的袍服,换上居家的襜褕。
“皇太子怎样?”换好衣物,让侍女奉上温热的蜜水之后,昭娖问道。
她是外命妇,外命妇不可见君,因此刘盈她一次都没见到过。
“尚可。”张良眼眸抬了一下,话语里对刘盈没有太大的推崇,“如今天下初定,皇太子的性格仁和,倒也能做得守成之君。”
天下经过三年的反秦大战,四年的楚汉之争。汉天子又在白登山那里吃了匈奴一记耳光,送女人送财宝的和匈奴单于称兄道弟不亦乐乎。汉朝国内人口相比秦朝时候人口锐减不说,就是长安城里的这些公卿们也远没有春秋战国那些前辈来的风光,出行只能坐牛车。天子出行,连找相同颜色的马拉车都办不到。
眼下,天子赶着要收拾异姓诸侯王,那些战事还是持续着。但是等到接下来,可就真的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再打下去会受不住的。
所以说汉初的崇尚黄老与民休息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昭娖听了之后点了点头,也不再和张良说过多的关于长乐宫的事情。她本身也对长乐宫没兴趣。就叫人让儿女过年给父亲请安。
事实证明,刘邦让张良辅佐皇太子,算是他的缓兵之计。他满脑子的废太子根本没有因为这位谋臣而有半点的改变。
天子是在秋季七月亲自出兵攻打淮南王英布,到了带兵回来已经十一月寒风凛冽的时候。
刘邦这次的出征,在战场上后背中了敌军一箭,御医给他将箭拔*出来,又将伤口附近的腐肉挖掉,但是刘邦毕竟还是年纪大了。这一次中箭后,精神大不如以前,原本就花白的发鬓更是变得全白,背也佝偻了下去。
岁月一点都没放过这个出身自布衣的汉天子。
人一老,就会越发心软自己宠爱的宠姬和儿子。戚夫人此时也在在刘邦面前哭哭啼啼,原本刘邦就不满意刘盈看着长信殿里的黄脸婆也心烦,想要借着废太子将发妻吕雉一道除去。于是回到长安之后他立刻做的事情,就是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废黜皇太子改立赵王如意。
群臣大哗,先是周昌口吃坚决不肯奉召,后有那些沛县一起打拼出来的老弟兄坚决进谏。对于沛县的那些个老弟兄们来说,长信殿才是他们公认的老嫂子。而戚夫人不过是依仗着美色进位的低贱之人罢了。
长信殿当年为了天子,牢狱之灾受过,带着孩子辛辛苦苦侍奉太上皇,功劳苦劳都有。而一个区区贱婢凭什么她也能来分天下这杯羹?
天下这块他们共同和天子打下来的大饼,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他们看不起的女人和她的家族来分?
那些老兄弟们一想到这个,火气便消不了。他们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只是想着老妻跟着夫君那么多苦都吃过来了,而且家族之中也有很多子弟为朝廷效力,本身也没有过错,废嫡立庶本来就是没道理的事!
而天子就和群臣没道理上了。梗着脖子的和群臣扛着。
朝堂之上关于废太子的事情吵的不可开交,其中大汉的太子太傅、秦朝的博士孙叔通,直接在大殿上厉声斥责,“天子可还记得当年晋献公因骊姬媚上,蛊惑晋献公废嫡立庶,最终导致晋室十几年内乱的往事??!如今汉室也想要踏上晋国的老路吗?!”
老头子的嘶声力竭在朝堂之上格外凄厉。
刘邦听着自己的宠姬被孙叔通比作祸水的骊姬,刘邦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后来还是稍微恶补了一下。知道孙叔通老头子没给他说好话,本来就青黑的脸一下子拉的更长。
但是还没等他反映过来,老头儿已经一头撞向了殿中的柱子。鲜红的血从孙叔通的额头上流出沿着柱子淌下。
死谏,是大臣们最后一条办法。一旦用了,君主的名声基本上也是臭不可闻。
但是人年纪大了,又觉着自己快不行了,脾气就特别的执拗。孙叔通一头撞在大殿的柱子上,刘邦一看大臣都死谏了,马上改换口风。但是一回过头还是坚持要废太子。
终于,很长时间不问朝事的太子少傅留侯也入宫劝谏,结果自然是被打了个回票。
昭娖见着张良从宫中回来之后,脸上表情就淡淡的。他让府中家老,也就是首席家臣让去建成侯官邸带几句话。
“该是上四位老先生在陛下的眼前站一站了。”张良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是一贯的淡然。但是却听的家老大气都不敢出,立刻唯唯得去了。
昭娖看见此景,知道刘邦是给张良吃闭门羹了。坐在张良的身边说道“陛下还是要废皇太子?”
“人老了,又加上身边有宠妾幼子,决断自然就比不得以前了。”张良说道。
你是想说刘邦老糊涂了吧?昭娖想道。
“不过……这天子也的确……”昭娖把大不敬的内容掐在话语里,“这子少母壮,也无强力的后盾。要真……才是一桩大大的祸事。”
昭娖这话说的也没错,这种废嫡立庶子少母壮最后闹得国家内乱的事情在春秋战国几百年的历史上屡见不鲜。戚姬出身不高,家族里也没什么后盾,恐怕到时候群臣收拾她们母子更加没有多大的心理压力。
不是原配,还是个臭不要脸的祸水。本身就不能让人信服。而且群臣势大,太子年幼,天子又是一个活不长的样儿。真这样了,君主年幼,列侯们势力大过君主。保不齐二世而亡或者是周天子的待遇在等着。
“君臣几年,总不能见着他犯下大错。”张良低头看着袖口的云纹说道。刘邦从来在决策计谋上向来是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要不是当年张良力阻刘邦册封六国后代,这天下变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
刘邦原本的可取之点本来也就是在能听取人谏言上面,如今年老脑子被宠妾爱子塞的满当当,群臣的话半点都听不进去。还给张良打了个回票。
当真是叫人腹诽一下刘邦是不是老的脑子都坏掉了。
谏言不奏效,那么就干脆用现实一巴掌给他抽过去清醒一下好了。
张良嘴角的笑依旧风淡云轻,但是多多少少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里头。昭娖看着他那样子,就知道刘邦这次怕是要输得够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