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静轩里,所有宫苑里,只有春归苑有个不大不小的小院子。平时,安小妖为了避风头,都是躲在房间里,很少出来。今儿突然这样好的心情,星草也很高兴,不但搬来了椅子,还把茶几也搬了过来,将那碗嫩芽也放到外面晒太阳。
自从有了龙羿禹的默许之后,龙羿斐也越来越直接。他不再偷偷摸摸的来送嫩芽,假如碰不到安小妖便会叫甲一他们当中的某个来送,而且,一送还不是一颗了,总是四、五颗一起送。
龙羿斐说,马上进入初夏,嫩芽会越来越少。他要在春天尚且留在世间的时候,多给安小妖一些绿色。
难得这样木讷的汉子会想到并且说出如此浪漫的话,安小妖也不拦他,安然的享受着,这些只属于她的小小绿色。
星草见安小妖歪在椅子的扶手上,拿着一根筷子挑着那些嫩芽玩,很有兴致的样子,也跟着站在身旁,看了半晌,也没看出这嫩芽有什么好乐的。
“小姐,你今儿一定是见了玥王爷,对不对。”尽管安小妖什么都没说,但看到她脸颊含春的样子,星草再笨也能猜出,是*会面,不吃不喝也能活百年。
安小妖抬头瞄了星草一眼,含羞带怯的笑笑,不置可否。
“玥王爷一定是说了许多小姐喜欢的话吧,否则,小姐怎么会乐得合不拢嘴!”星草忍不住的遐想:“如果玥王爷能做咱们安家的姑爷该多好啊!”
安小妖假装生气的呸了一声,说:“真是不该放你去江南!跟着凌大人去江湖上的人见了面之后,说话也没大没小了!”
安小妖将手中的筷子扔下,拍拍手掌,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里,懒洋洋的说:“我在等人,等一个人来找我。”
“哦,谁啊?”
“耐心点,我这不是姜太公钓鱼嘛!”安小妖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吩咐星草:“你在这里守着,不要关苑门。倘若有人进来,无论是谁,等她进来后只管关了苑门,然后,好生守着。”
星草见安小妖胸有成竹的样子,从房里拿来一件外衫轻轻的搭在她身上,然后乖乖的守着她,等着安小妖嘴里说的那个人来。
天上的云朵,飘了又来,来了又走。苑子里的光线,明了又暗,暗了又亮。星草一会拿伞撑着,一会拿扇子扇着,忙得不亦乐乎。
安小妖睡得很熟,她几夜没睡好,难得趁着这好时间小憩片刻。星草正在琢磨是不是该准备点夜宵给安小妖吃时,一个人影静悄悄的闪了进来,如鬼魅般突然的出现在星草面前,吓得星草跳了起来,撞到了旁边的茶几,发出一声巨响。
安小妖突然被惊醒,睁眼里,看见南芝跪在她的脚边。
“星草,关门。”安小妖的瞌睡立刻消失,她坐直了身体,微笑着说:“南芝,你起来说话,不必跪我。我不是你的主子。”
南荣只是跪着,不哭,不说,也不闹。
星草看不懂南芝的来意,但她忠诚的守在苑门边,时刻关注着苑门外的动静,只要一有可疑的人就会向安小妖示警。
安小妖抬头看看天,乌云不知又从何处飘来,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便也不再跟南芝兜圈子,清清嗓子,说道:“南芝,你本名叫陶南芝,并非林家家奴,只因为你爹娘连生八女,始终不得一子,最终养不起你们,所以将你们都卖了。你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三岁便卖到林家为奴,伺候林栖槿。”
南芝一听,愣住。她没想到,安小妖调查了她的身世。
她只知道,林栖槿要进宫,林家的祖宗八代都被查了。她不过是个奴婢,就算进宫服侍,竟然还有此“荣幸”被安小妖调查。
南芝磕头,说:“安姑娘明鉴。”
“本来你与林栖槿应该是情同姐妹的,但因为她为人野蛮霸道,经常打骂你,虐待你,还克扣你的工钱。你虽被卖到林家,但你每月的工钱还是需要拿回家补贴家里的。特别是在你十岁那年,你爹娘老年得子,终于给你们生了个弟弟,所以,家里的负担更重,你的工钱便更加的紧张了。”
“是的。”
安小妖忽然弯下腰来,凑进南芝,突然问道:“剩下的事,南芝你还希望我继续说下去吗?”
“不必劳烦安姑娘,南芝自己说。”南芝勇敢抬起头来,她能看出,安小妖并没有半点瞧不起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的压低嗓音,小声说道:“南芝十四岁那年,还只是一个小姑娘,被老爷……就是林主子的父亲,玷污了……南荣曾想报官,但林家威胁南芝,说若是敢把这事捅出去便杀了南芝全家……老爷还说,我既已卖给林家,失.身于他也是天经地义之事,说出去,别人只会说是南芝为了做小妾故意勾.引主子……”
南荣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安小妖手一紧,胸口憋着一股闷气,难以舒解。
十四岁,还未到及笄之年,花朵尚未绽开,仍是枝头上最嫩最娇气的花骨朵时,却被强行摘取。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只能是禽.兽。
当龙羿斐将这些信息告诉安小姑时,她差点背过气去。但她心底还有一丝怀疑,也许只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男女欢.爱而已。
现在,再一次听到南芝亲口述说,安小妖更加的郁结。南芝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孩,只可惜,她没有遇到对她好的男人。
南荣压抑的抽泣了几声之后,强忍下来,伏在安小妖的脚边,哀求道:“既然安姑娘都知道了南芝的事,想必安姑娘也早就知道南芝会来求安姑娘……求安姑娘救救南芝……救救南芝的弟弟……”
安小妖起身,要将南芝扶起来。可是,她坚持跪着,只是默默的哭,不肯起身。
其实,林栖槿掌掴南宫芙窈的那晚,安小妖就看出,南芝有话要跟她说。只是,苦于没有机缘。
安小妖阅人无数,南芝欲言又止,她的眼神里全是委屈和哀求,犹如绝境中垂死挣扎的小老鼠,便知道她一定有内情。
所以,安小妖叫龙羿斐帮忙调查时,特别要他调查南芝的情况。
所幸龙羿斐不辱使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林家私藏的所有龌龊事全都查出来。
原来,林家老爷是出了名的*,林家那些未嫁人的婢女,几乎没有一个逃过他的魔爪。南芝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林家老爷大约是在南芝身上尝到了甜头,欲罢不能。这些年来,一直霸占着南芝,令她生不如死。林栖槿来京选秀,南芝坚持跟随,为的就是要避开林家老爷。
林家老爷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放过南芝,在她来之前便交待了,只等选秀结束后,南芝便要回山西继续被他糟蹋。如果南芝敢不从,或者说出去向他人求救,便杀她弟弟。
可怜南芝的弟弟今年才六岁,是她们陶家唯一的男丁。林家在山西一霸,假如真得杀了南芝的弟弟,南芝一家也拿不到把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芝在火坑里生不如死。
在怡静轩的这些日子里,南芝看得出来,安小妖对下人最是体贴。她从不把星草当外人,更不会呼来喝去。南芝不敢奢望,成为安小妖身边的奴婢,但她确实动了想求安小妖帮忙的心思。
她知道,安小妖的背后,还有龙羿斐和龙羿禹,只要她愿意,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安小妖沉吟不语,她不是不愿意帮,只是,南芝不是她的奴婢,更糟糕的是,她是林栖槿的奴婢,在没有十成把握之下,她不可能轻易的为了南芝却捅林栖槿这个马蜂窝。
尽管,安小妖非常非常的想,把林栖槿这个马蜂窝给捅下来。
“南芝知道,万万没有免费的早餐!”南芝虽然双腿跪着,却直起了腰,她直视安小妖,下定决心,斩钉截铁的说道:“南芝知道,现在外面一盛传安家柳公子与南宫主子的谣言。南芝愿意做人证,证明是林主子派人刻意谣传,抹黑南宫主子和安姑娘。”
安小妖悄悄的松了口气。她在这里“钓鱼”,就是为了等南芝这条小鱼自己游过来。其实,安小妖并没有把握肯定南芝今天一定会来找她,她只是看到龙羿斐给他的消息,说林家老爷赶到了京城,知道这个消息对南芝来说,是个无形的压力。
林栖槿掌掴南宫芙窈的那晚,南芝就动了帮她的念头,希望能借此说动安小妖帮助她。但那个筹码不够大,南芝没有把握。现在,是林栖槿自己按捺不住的先下手害人,南芝是最大也最无懈可击的人证,只要南芝肯出来指证林栖槿,相信安小妖是不会拒绝她的。
安小妖经过种种考量之后,才估摸着,南芝会在这两天来找她。没想到,她今天就来了。安小妖还以为自己要在春归苑里多钓几天的鱼,如今一次性钓上,确实省心了许多。
“你可知道,你反咬你家主子的后果?”安小妖很担心。
南芝点头,她实话实说:“南芝知道,做个叛徒令人不齿。但是,南芝不想再回山西,不想再被……南芝死不足惜,但南芝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是我爹娘的命根子,假如他有个三长两短,南芝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为惜。”
安小妖叹气,都是女人,一个生在视儿为命的家里,女儿只能沦为别人的奴婢,被人玷污。一个生在视女为命的家里,便做着儿子做的事,活得比儿子还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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