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蛮夷 [封推] (百里墨染)

若是殷裔离开，他一楚国小儿，在淮阳即无权，亦无势，要如何活命？

平乐摇头。

“郎君错矣，此时楚齐若离去，自可保命，可郎君有无想过，瘟疫如虎，若不能控制，会如野火般燎原，到那时不仅淮阳沦为死地，就算与此地相隔数百里的曲城，英城亦不能幸免。

圈禁并非上策。即便是庶民，求生亦是本能，城外三里便是茂林，若有染病之人逃逸窜入林中，便再难寻找。翻过密林便是通往三城的官道。郎君请想，若是有人逃至官道，与不相干之人相交，下场会如此，这就好比一颗毒草，投入大江之中，整江水都会被染上剧毒。

五公子可走，大公子亦可走，楚齐却不能此时离去，那此庶民若知我等全部离去，定然以为自己被弃，定会拼命脱困，到那时，即使淮阳城主亦无法阻止，需知在活命面前，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平乐说了许多，平焕从初时的不解到随后的沉下眸子。

面前小儿说的不错，那些庶民没有饱腹的粟米，之所以没有暴动，是因为面前小儿一直在努力助他们，不仅为他们游说殷氏提供粟米，还为他们寻找安息之处，为他们能不被地动后的瘟疫所累，数日不得安眠，此时，殷氏见大势己去，便催促殷五离去，堂堂殷氏嫡子，当然不可能为了庶民而亡在此处。而他呢？他也有他的责任，他能在小儿危难时相助，可平家数百人，亦是他的责任。

他不怕死，不怕伤，可生为儿郎，属于自己的责任却不能推却，就像殷五，他的眼中明明有对小儿的不舍，却依旧头也不回的离去。

“齐弟，你若与我一同离去，我亦能保你安全无虞。”他能做的唯有此了。他不怕死，却不能与这些庶民死在一处。这是生为氏族嫡子的悲哀。

平乐怎会不懂平焕的难处，自他出生，便被诸多条条框框圈住，怎么行，怎么言，甚至如何进食，如何与人相交，都被限制着。从小到大，唯这几天是他活的最为洒脱之时了吧。

以前，对平焕她还会有所怀疑，通过最近几天朝夕相对，他的为人，她己清楚。

他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近乎愚蠢的人。他可以为了一个老妇失了独子而红了眼眶，可以亲手为妇人挖出她己砸得辨不清面容的男人，可以自己不食，将粟米给饿得哭叫的孩童。

却以最后关头，不得不回到平家，尽他应尽的责任。

“多谢郎君，楚齐一条小命不足挂齿，若他日有缘再见，楚齐定会送给郎君一份厚礼。”一份他是她大兄的厚礼，此时，她不会说，若她真的命绝此处，便让母亲以为平七死在大火中吧。平焕不再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透着暖意，他看了平乐半晌，随后转身离去。去履行属于他的责任，就像这小儿所说，若有缘，定会再见，他期盼着，期盼着那份厚礼。

看着平焕离开的身影，平乐淡淡笑了，她可以选择离开的，不管是跟着殷五还是眼着平焕。如他们所说，他们都可以保她安全。可她此时怎么离开。昨日，她离开庶民聚集之处时，那一双双期盼的眼，一张张惊恐的脸，都让她的脚步踌躇。

以前她也认为贵族与庶民天生便己注定，做为贵族，理应享有美酒美食，那些美丽的妇人，理应被贵族少年占有。可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重活一次，她己不如此想。

那些庶民亦是母所生，父所养，凭什么贵族在大吃大喝时，他们要在田间劳作。凭什么贵族理所当然的占有他们的粟米，他们辛苦耕耘，却食不饱腹。

就像此时，有权有势的人都要离去，而他们，却像多余的东西，理所应当的被抛弃。

就好像当年的她……

她哭哑了嗓子，哭肿了双眼，依旧被家人毫不犹豫的舍弃。那时，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连老天都遗弃了她。那种绝望，她永生不想经历。

如感同身受般，她不想这些庶民眼睁睁看着死亡来临，在死前如她前生般那么绝望。虽然这些庶民与她相识才数日，见到她，也只会恭敬的唤声‘楚家郎君’。

人活一世，如草木一秋，总要有些做为不是吗？

若她死，便权当重生的数日乃黄粱一梦。

若她生，则她扬名天下，一楚国小儿，以一己之言，断地动，护万民。这等功劳。足够她以幕僚身份在殷氏立足，求得殷五庇护。

理清楚这些，平乐笑了。一张黄黑的小脸在阳光中显得有几分脱俗。

殷氏众人都在为殷裔的离去忙碌着，平乐回身，看着自己住了数日的院落，阳光有些刺眼，墙外那株老槐在淡淡微风下枝丫婆娑而舞。平乐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

其实没有什么，不管是地动也好，瘟疫也罢，总会过去。太阳依旧照耀着这块大地，雨水依旧滋润着这块大地，那些此时离去的氏族早晚会回来，这块大地依旧繁荣。

前世渺小的平乐，在重生后，竟然与殷裔相识，与周悠相识，他们可是名字一出都会引得女郎一阵惊呼的贵公子。她不仅与他们相识，还与殷裔朝夕相对，而且得到他许诺‘跟随左右’。这样的殊荣，放在哪个郎君身上，皆是荣耀之事。

相比前生她的碌碌无为，今生，她亦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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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章】舍命一博

【第三一章】舍命一博

最后看了一眼殷氏别院，远远的，殷裔的院子在望，他在做什么？是否依旧悠闲的躺在青石上，或者立在窗前看着她院落的方向，心生不舍。不管他在想什么，平乐都感激老天让她与他相遇。

不再迟疑，平乐迈步离开殷氏别院。

才出院门，便有个剑士上前行礼。

“楚齐，郎君命我跟在郎君身侧，保郎君安危。”那剑士二十五六岁，生的很是周正，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平乐知道他，他是总跟在殷裔身边三剑士中的一个。殷裔竟然让他跟在她身边，难道他不知道，她此行，很危险。

“请君代楚齐谢过五公子，只是楚齐此去生死未卜，不想无故牵连剑士，还请剑士回到五公子身边，以护五公子安全离开。”

“楚国小儿休要再说，郎君即己下令，何劲自当护在你左右，何劲身为剑士，怎会怕死？楚国小儿可是要出城，那便快些，淮阳城主己下令，入夜后，淮阳城门即将关闭，未来数日，不会再开。”那个自称何劲的男子一马当先向前走去，平乐摸摸鼻子，对这位剑士火暴的脾气很是无奈……

跟在殷裔身边的剑士自然身手不凡。现在殷裔将这位何劲派到她的身边，她真不知道若这何劲出了万一，她要怎么对殷裔交代。她一人身死是小，如果连累何劲出事，她就算死也死不安生。

哎，一声轻叹，平乐迈步追上何劲的步子。

“你这小儿脚力怎么这般不济，行快些。”何劲抱剑拧眉立在远处，语带抱怨。他一直跟在五公子身边，三个剑士中，他剑术最精，可五公子竟然派他来保护这么个瘦弱小儿，而且还严令，勿必保这小儿性命。要护这小儿不难，可难就难在在瘟疫中护这小儿。他本事再强，也没办法让瘟疫不沾染小儿身子。于是，自从接到命令，何劲的抵触情绪一直在。

“……行不快。”平乐闷声道，她一届女郎，再努力，速度也赶不上他剑士的速度，这才走了一柱香时间，何劲己面露不耐。

这声行不快，让何劲的脸色更加难看。

“小儿，不要招惹我。我剑术虽不敢称晋国第一，却也排在前五……要杀你，一根手指足矣。”何劲冷言。

“何劲，你不要招惹我才是真。殷裔能派你来护我，我很感激，也只是感激，我并不需要你保护，你若不愿，自可回去，若依旧跟在我身边，需尊我号令，若不尊，君请回。”她是去救灾的，可不是去踏青，身边跟着一个高手虽不错，可她没精力照顾这位高手的情绪，她知他不愿跟在她身边，可即然殷裔派他来此，他亦来了，便表示他遵从殷裔的派遣，那便不要再耍脾性。

她平乐不吃这一套。

果然，平乐说完，何劲的表情登时沉下。平乐亦不理他，勿自从他身边走过。片刻后，身后传来脚步声，何劲闷闷的道：“你这小儿虽瘦弱，刚才那一刻，却凭的让人心惊，善，我即跟在你身边，便任你差遣，待它日与郎君相见，你休要乱言。”

“诺，我自不会多言。”这何劲怕她在殷裔面前给他告上一状，平乐非多嘴之人，自然不会乱说，即使此时何劲离开，她也不会在背后说他什么的。毕竟她既然面对的可能是一场瘟疫，是一场会要人性命的灾难。他能跟随，她心存感激，怎会背后非议他。

何劲见平乐这样好说话，心情好了些。剩下的路没再开口抱怨。

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到庶民聚居地。远远的，有淮阳守卫执枪看守，那些想出来的庶民都被长枪拦住，不得不转身回去，见到平乐，虽然离得还远，庶民中亦隐约响起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