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几次三番的相救自己于危难,罢了……,回头再谋划吧。
凤鸾在小太监的指引下,进了内殿,一路往里幽深宁静,周围有颜色的东西都已经撤掉,更大殿更添一抹清冷悲戚。
高进忠从里面一溜小跑迎了出来,撵了宫人,低声道:“先帝驾崩以后,皇上接受了朝臣的参拜,又安置先帝的后事,忙了一下午,本来都说要走了。”说到此处,声音变得更低,“奴才见皇上起身晃了一下,扶着额头,后来便说累了,要歇会儿,结果歇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走,反而叫去传娘娘过来一趟。”
凤鸾露出意外惊讶之色,这是说……,合着没人知道萧铎要做什么?他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呢?点了点头,自己单独走了进去。
眼下先帝的遗体停在寝阁内,有人专门守着。
萧铎人在偏殿,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轻轻推开门,他独自坐在椅子里面,周围空荡荡的,显得他高大的身形特别孤单。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好像孩子一般茫然无措。
“六郎?”凤鸾本能的感到气氛不同寻常,且不像是好事。
“阿鸾,你来了。”萧铎闻声扭头,表情竟然露出了一丝惊喜。
凤鸾觉得有种诡异的不详。
且不说,天天见面,自己来了没啥值得欣喜的。单说眼下是先帝的丧期,萧铎又是新君,怎能露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表情呢?而且他看着自己,却坐着不动,虽说没有他一定要起身的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阿鸾。”萧铎抬手,触碰到了她的衣襟,继而摸到她的手臂,拉了一把,“你过来。”让她站到跟前,然后双手环抱住了她,“你来了,就好。”他把头贴在她的胸前,闭上眼睛,露出一种在惊惶过后的安定气色。
凤鸾心下惊骇不定,低头看他,“你怎么了?”
那个霸道的、疑心的、似多情又似无情,和自己纠缠了两辈子的萧铎,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分明在他脸上读出了害怕和恐惧,……为什么?他现在是新君,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还有什么让他好怕的?只能别人怕他啊。
萧铎静静地抱了她许久,在那熟悉的身体和柔软芳香之中,心里渐渐安定,只要有她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再感觉到那种惶恐无助。
只要有她,……就好。
“阿鸾。”他语调生涩而艰难,“我看不见了。”
什么?!凤鸾张大了嘴,身体随之狠狠一晃,“不,不可能!”她不信,慌忙捧起他的脸,“你看着我,是我啊……,六郎,我就在你面前。”
那双墨玉琉璃一般的乌黑眼睛,还是那样深邃,怎么会看不见了?她左右打量,可他的视线却没有跟着移动,而是痴痴地凝视在了一个地方,宛若凝玉不动。
下一瞬,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不,不会的……”她哽咽难言,想哭,又不敢哭出声,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沿着脸颊挂在下巴上,跌在他的脸上。
“别哭。”萧铎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尽管看不见,脸上却露出担心的神色,温和劝道:“别哭坏了你的眼睛。”
凤鸾拼命摇头,晶莹的泪水左右飞落不已。
“或许只是暂时的,这几天我累坏了,休息不好。”萧铎抱着她,压下恐惧,又慢慢的恢复了平日的镇定,甚至还语调轻松说了一句,“不是还有你吗?如果真的情势坏到无药可救,阿鸾……,你就是我的眼睛。”
☆、第223章 分忧
凤鸾用尽全力紧紧地抱着他,泪水滑落不休,心里大声道:“不!我不要做你的眼睛,我只想做你的女人,受你庇佑和呵护,不承担任何风雨,一生一世不被任何人伤害,被你照顾好好的。”
她啜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铎感受着她的依恋和担心,笑了笑,没再劝她不要哭,而是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大哭一场。就算自己看不见,也一样可以做她的坚实依靠,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有她,似乎黑暗也不那么可怕。
这是为什么?自己想不明白,但是并不需要去想明白。
只要像这样抱着她、感受她,甚至只要知道她在身边,确认她不曾离开,那种因黑暗带来的无边恐惧,就因她带来的一点温暖光亮,瞬间被驱散开。
阿鸾,不要弃我。
******
亥时三刻,乌云如幕,月如钩,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清凉月华里面。
一直静谧如水的皇帝寝宫,有了动静。
夜风中,新君高大颀长的身影走出大殿,他的身边,是在夜色中仍旧荣华璀璨的皇后,两人牵着手并排立定,十指紧扣,让宫中上下都看清了帝后二人的感情,不用任何言辞就能明了。
因为先帝还在停灵,帝后都得暂时先回东宫安置。
御辇行来,他牵着凤鸾的手往前走,她轻声道:“皇上,当心台阶。”语调轻柔而关切,如水一般温柔,等走到御辇跟前,又道:“请皇上乘坐御辇,臣妾等下坐肩舆跟在后面。”
“不必麻烦。”夜风起,吹得萧铎宽大的袍子盈盈舞动,他的嘴角绽出微笑,“皇后和朕一起上去,来,你先上去。”
凤鸾迟疑了一下,“好。”然后便以自己为引导,带着萧铎一起上了御辇,直到他平平稳稳的坐定,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起驾!”高进忠唱道。
属于萧铎皇朝的第一次御座乘坐,便是帝后同行。
御辇行走,因为夜已经深了,加上还在先帝的丧期之中,不免弄出太大动静,一路都是缓缓在宫道上行驶,清风徐徐掠过,带来好似月华一般的幽幽清凉。
凤鸾的手被萧铎紧紧握着,一直没有松开。
她低头,看着他宽大厚实的手掌,感受着他不敢松开的用力,再抬头看看他一直平视前方,却没有任何动静的眼睛,心里顿时一阵酸涩难挡。再想到眼疾起因,愧疚更是铺天盖地的涌来,----他明明,可以不用亲自那样做的。
可他不仅做了,而且做得无怨无悔,哪怕如今眼睛已经看不见,他也不曾表露一丝后悔和埋怨,并且将所有信任都给了自己。
在失去光明以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想告诉的人,唯有绝对信任。
----这是自己从来不曾想到的。
“皇上,娘娘,到了。”高进忠让御辇停下,躬身道。
东宫的宫人都是瞪大了眼睛,新君乘坐御辇回来,不稀罕,怎地皇后娘娘也坐上去了?且不说皇后娘娘还没有正式册封,便是册封了,好像……,也不太合适吧?只是这些嘀咕都在宫人心里,没人敢吭,一个个低垂脑袋下去。
倒是原来潜邸跟出来的老人儿,一个个欢欣鼓舞的,迎了上去。
凤鸾的手依旧被萧铎牵着,她先下车,手上用劲提示,好歹让萧铎平平安安的下来了。在外人看来,帝后二人手牵手真是恩爱无比,从头到尾,一直到进去内殿都没有松开过。
到了内殿,凤鸾让宫人打了清水,备了茶,便都撵了出去。
她亲自给萧铎拧了帕子搽脸,想必之前先帝驾崩的时候,新君和臣子们都哭过,他的脸上还挂着淡淡泪痕。难道是因为急着哭,所以把本来就有眼疾的眼睛哭坏了?手上动作微缓,再擦过他眼睛时,动作更是轻柔的好似一片羽毛拂过。
“早点睡,养养眼睛。”凤鸾微笑着,端了茶水放到他的手里,没敢说明天就会好的话,万一明天不好,岂不是让他更加失落和难过?等着他喝了茶,然后牵着他的手去了床榻,开始为他解腰带、脱衣服,和平常一样。
萧铎笑了笑,“这感觉……,好似我成了不懂事的孩子。”
“对呀,所以我来照顾你呢。”凤鸾也笑,眼泪在无声中滚出掉落,抬手擦了擦,然后让他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你等等,我去卸了钗环就过来。”
萧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应道:“好。”
凤鸾自己去躲着哭了一会儿,然后洗了脸,喝茶润嗓子,换洗完毕回来又是温温柔柔的,“睡吧,明儿还要早起……”说着,她的声音一顿,“六郎,这几天哭灵你要怎么办?”
不用说以后,眼前的问题就不好应付啊。
“没事。”萧铎比她要镇定的多,沉稳道:“我想过了,先帝驾崩,因为难过哭得伤心一点,憔悴一点,也是在情理之中。”眼前一片黑暗,但只要感受到她就觉得温暖和踏实,“到时候我身体虚弱气力不支,让高进忠搀扶一点便是,人家便是觉得有些过头,也只会以为是我在表演孝心,应该能混过去。”
凤鸾忧愁应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萧铎现在凡事都得靠她,所以事无巨细都无隐瞒,说道:“这段时间,大家忙着在先帝灵前哭灵,场面混乱且不固定,还比较好隐瞒。倒是一个月后的登基大典,以及往后每天早朝,我年轻……,整天让个太监搀扶着有些说不过去。”
凤鸾听他这么说,稍稍放心,又努力宽慰他道:“那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调理诊治一下,应该就能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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