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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 [金榜] (海青拿天鹅)



“那么你呢?”阡陌问,“你不回庸国?我记得大王已经赦免了所有抵抗的庸人。”

“庸国无甚可留恋。”仓谡望着江面,缓缓撑着竿,“我自在惯了,回去只能每日巡巡田土。”

阡陌哑然。每日巡巡田土的生活,于她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可仓谡却嗤之以鼻。相比之下,只能说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你说事毕,”她想了想,“你先前不是说你要杀楚王么?”

“嗯。”

“那现在……”

“且放过他。”仓谡冷淡地说,似乎不欲多言。

阡陌望着他,心中有什么松了开来。

他说他不杀楚王了。经过一路来发生的事,阡陌倒是相信他的确可以说到做到。

仓谡这个人,一路来运气不太好,但的确有勇有谋,冷酷而危险。可以不跟他这样的人做敌人,也许算得喜事一件吧?

似乎察觉到阡陌的注视,仓谡回头来,目光相遇。

“莫发怔。”他说,指指船板上的竹篙,“你也来撑船。”

*****

船顺流而下,并不需要花多少气力。

丹阳是楚国的旧都,从楚人的先君时期就一直存在。相比之下,郢的历史不过百年,十分年轻。

船停在津口边上,一眼望去,江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好像延绵不绝一般,他们的这只小船,实在是不起眼得很。

阡陌下了船,回头看看仓谡。

“官署就在城中。”他说,一如既往的没有废话。

阡陌点头,犹豫了一下,道,“谢谢。”

仓谡的神色动了一下,却没有别的表示,只点点头。

阡陌转身,登着石阶朝城中走去。

忽然,她听到“咚”一声,好像有什么砸在木板上。回头,却是一惊。

仓谡倒在了船上,不知出了何事,一动不动。

阡陌连忙跑回去,趟进水里,把小船拉到岸上。

只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张着,似乎痛苦难耐。阡陌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的一只手捂在肋上,阡陌似乎想到什么,忙将他的衣服扯开。只见一道伤口触目惊心,已经化脓,看着吓人。

“你何时受的伤?”阡陌着急地问。

“山魈……”仓谡低低道,眼睛半睁,却露出一丝苦笑,“你那镰刀,似乎还是救不了我……”


63、

阡陌想到他那时曾与山魈扭打,事后,她还曾问他有没有受伤,但他说无事。

“那时为何不说!”阡陌急道。

仓谡却没答话,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没了气力。

阡陌心中焦急,知道必须赶快找人医治。她将小船拉到岸上拴好,四下里望望,瞅见旁边的渔船上有人,忙过去,说她的兄长得了急病,这里可有善治之人。

那船上的渔人是一对夫妇,心肠不错,不仅告诉她津口不远处的庙里就有能治伤的巫师,还答应替她照料一会。阡陌谢过,又从仓谡的怀里摸出钱袋,匆匆往岸上跑去。

有钱财,巫师很快就请了来,看了看仓谡的病情,皱起眉头。

“兽毒侵体,若是早些送来就好了。”他说。

阡陌知道所谓的兽毒,其实就是那山魈的爪子有病菌,抓破了皮肤导致发炎,在现代,有抗生素可以对付,但是这里没有。

“还请巫师全力医治!”她恳求道。

巫师却摇摇头,“我虽可尽力,但他病势太重,就算缓解一时,也难捱。”

阡陌面色一白,正待再说,一旁的渔妇道,“我听闻东城的伯良,最擅治重症,人称活扁鹊。”

巫师却道:“此人颇孤傲,不轻易与人治病,上回为人医治,还是官署里的大司城开的口。”

大司城相当于一个城池的市长,阡陌想了想,问,“官署在何处?”

“就在正街上。”渔妇讶然,“你莫非要去见大司城?”

阡陌没有回答,拿出些钱来交给巫师和渔妇,请他们务必照料好仓谡,转身再往城中跑去。

官署很容易找,阡陌跟着人指点,很快就在正街上找到了官署。可她正要进去,却被守门的仆隶拦住了。

“何事?”他们问。

阡陌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道,“我是郢都的司衣,欲见大司城。”

“司衣?”那些仆隶打量着她,神色狐疑,“郢都的司衣,怎会在此?”

“我与兄长回乡,路过丹阳,兄长受伤病重。”她说,“烦带我去见大司城,救兄长一命。”

这话出口,那些人却笑了起来。

“既是官署中人,可有符信?”他们问。

阡陌窘然,摇摇头,“不曾带在身上。”

“车马仆从也未带上?”仆隶嗤笑,“郢都的司衣,可不会浑身邋遢,独自徒步来见大司城。这位女子,兄长病重便去找巫师看看,大司城事务繁忙,理不得许多!”

阡陌急忙要解释,那些人却赶她走,“去去!再闹,可就要不客气了!”

阡陌又气又恼,却没法硬闯,心急如焚。

“我真的是司衣!”她道,“还在司会府待过,算过丹阳府库的钱物!”

“你说司衣?”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郢都的司衣?”

阡陌愣了愣,回头,却见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衣饰不凡,后面还跟着从人车马。

心一动,阡陌忙道,“正是。”

那些仆隶显然都认得他,连忙行礼,“上卿。”

上卿?阡陌愣了愣。

那人却看着她,“未知名氏。”

阡陌犹豫了一下,道,“林阡陌。”

那人眉间一动,片刻,露出笑容。

“原来果真是司衣,余久仰。”他说罢,拱手一礼。

*****

这个人,是樊国的司徒游聃父。

阡陌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但他显然知道阡陌。

游聃父告诉她,他奉樊君之命出使楚国,不久前才从郢都出来。樊君身染疾病,游聃父与伯良是旧友,此番来楚国,便亲自登门拜访,想请伯良去一趟樊国。

听到此事,阡陌眼睛一亮。她忙问游聃父,她也要去见伯良,问他可否引荐。

游聃父笑笑,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派人跟着阡陌,去津口将仓谡接来。

仓谡双目紧闭,额头烫得吓人,阡陌跟在车旁,不时地给他换掉变热的巾帕。

游聃父坐在后面的车上,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司徒,”从人疑惑不解,问他,“那真是什么司衣?怎如此落魄?”

游聃父神色平静,看他一眼,“以貌度人,是为无礼。”

从人唯唯。

游聃父先前已经拜访过伯良,相谈甚欢。家人见他来,亦不拦阻,把他们都请进了府中。

伯良也果然如传闻中的不好说话,他看了一眼阡陌,傲气十足,“我不为士以下之人医治。”

游聃父忙道:“这位是郢都的司衣。”

“哦?”伯良看看阡陌,讶然,亦露出与那些仆隶一样的疑色。

阡陌虽心急,却只得按捺,道,“乞扁鹊医治我兄长,医药所费,我等必如数奉上。”

伯良却“嗤”一声。

“医药之费?”他看看游聃父,傲慢的脸上露出嘲讽之色,“前日有一商贾,携资数万登门,要我为他医治足臭。亦是这般言语,还说若不够,要多少有多少。我便说,府中不缺资财,不若请他去城中寻巫师来治,唱念作舞,再予些药汤,必是比我此处值当!”

呃?游聃父愣住,心觉不妙。

阡陌却是面色一变。

“我闻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常怀父母之心,知晓病痛之害,体恤亲人之忧。”她的语气愤怒而激动,“我为兄长寻访良医,曾遇城外渔人及坊间巫师,皆施以援手,虽无救死之能,却有医者之善。如今扁鹊可救人性命,却以出身相论,人死在前而无视。在扁鹊看来,此举或乃高洁,在我看来,却实渔妇巫师不如!”

伯良听着这一通激昂之语,愣住。

游聃父眉头微皱,却是目光矍铄。

“既扁鹊不肯治,我等另寻便是。”罢了,阡陌冷冷道,“告辞。”

说罢,她向游聃父和伯良一礼,转身便从榻上扶起仓谡。

游聃父缓过神来,忙上前道,“司衣何往?”

“往城中,”阡陌用力架起仓谡,他已经病得无力,身体又沉,阡陌尽力稳住,“偌大的丹阳,总有能治之人!”

“丹阳只有我能治。”

伯良忽而拦在她的身前。

他看着她,面色不定,未几,吩咐左右,“将病人抬入室中。”

*****

仓谡昏迷了一日,第二天早上,才转醒过来。

看到守在旁边的阡陌,他有些诧异。

仓谡昨日病得很急,用伯良的话说,再晚一点就可以准备后事了。阡陌本想着自己尽力而为,实在不行也只能听天由命,没想到,他竟是悠悠忽忽地醒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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