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肃郎打开暗格,拿出里面的药材,只瞥了一眼,又将它丢了回去。
他侧坐在车内,撩起帘子一边,问赶车的车夫道:“今日我不在之时,有谁碰过我的车子?”
“有好几拨人。”车夫打扮之人面容一整,低声挨个说了,又道:“还有个比较奇怪的。”
待他细说了那人衣着样貌后,庄肃郎心里便有了底。
“此人并不属于任何派系、并无前来查探的缘由,反而最为可疑。”车夫谨慎说道:“要不要属下派人跟着?”
其实庄肃郎听说程大奶奶在那个时候被人下了药时,就已经怀疑过此人了。他本想提醒杜九娘一声,但是看那女人毫不在乎的模样,他又歇了那心思。
他为她考虑再多又有何用!
庄肃郎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车夫偷眼看了看,没敢继续吱声,只小心翼翼地赶着车。
许久后,庄肃郎终于开了口:“先派人跟着吧,好好查查,看此人是何居心。”又低低嗤了声,喃喃道:“不过是个皮相出众的女人罢了,我这是何苦?”
车夫看了看自家主子,挠了挠头,心道这世上还有比主子更好看的女人?
反正他是没见过。
将头上帽子扶了扶,车夫扬起马鞭一甩,马儿便撒开蹄子快速奔跑起来。
行出去几里地了,车夫猛然记起一事,忙低声唤庄肃郎。
“爷,暗格里的药,您可千万当心,别不小心沾上了。”
庄肃郎本也没在意那药材是作甚用的,此时听手下人这样说,难得地起了好奇之心。
“这药有何功效?”
车夫嘿嘿笑了笑。平日里见到漫天血光依然能够镇定自若的汉子,此时却难得地不好意思起来。
“这是让那东西,嗯,不再好用的。”
庄肃郎挑了挑眉。
车夫挠了挠头,极其含糊说道:“唔,就是男人那物。呃,雄风不再……甚么的……”
庄肃郎身子一松,倚靠在了车壁上。
他垂眸细想了半晌,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第50章 变故
杜九娘回家后,才知靖国公刚刚回来过一趟,现又去旁人家窜门了。
她有些惊讶,毕竟刚才还在程家偷听到靖国公和广望侯密会。但她也只讶异了下,就将此事搁置一旁,转而吩咐娇姨娘林妈妈她们开始细查黄衣她们失踪的事情。
“大事、小事,什么都可以。小厮、丫鬟、婆子,凡是黄衣失踪那晚有异常举动的,都来禀与我听。”
她挑选的几人都是极有手段的,没几日就将消息凑了出来。
“听说那日夜里,国公爷身边的大历半夜出去过,只是不知做甚么去了。”
“阿庆那晚醒过一次,说看到大历出去过,但他回来时候穿的衣裳和先前不一样。”
……
那日靖国公出门时,本说要给人炫耀他新得的画,可他回来后却明显面色不佳,脸色灰败眼神空洞。
他独自在书房待了三四个时辰,当天夜里就病了。
这病来势汹汹,不过两天的功夫,靖国公就只能卧床无法起身了。名医请了十几个,汤药饮水般喝着,一段时间后,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些。
杜九娘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帮凶”的任务,已经确切知道,黄衣她们几个通房的“消失”和靖国公与国公夫人均脱不了干系。如今再面对病重的靖国公,她便怎么也同情不起来。
凌世子对着卧病在床的靖国公和凌太太时,显得很是担忧很是难过,转眼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便是另一种表情了。
这日给长辈们请安后,凌世子又志得意满地对杜九娘道:“娘子,过不了几日,为夫便是国公爷,你……可就是国公夫人了!开不开心?嗯?”
杜九娘看着他脸上遮都遮不住的得意神色,顿了顿,笑道:“那就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了!”
凌世子嘿笑道:“好说,好说。”又作势要同杜九娘细说其他事。
杜九娘面上敷衍着他,回头望了眼病重的靖国公的方向,神色平淡地唤来侍妾们,由着她们和凌世子嬉闹,她则独自回房歇着了。
国公爷病重期间,时不时有人前去探望他,在他病床前一待就是半日。这些人走后,国公爷的脾气就会更暴躁起来,有一次甚至将他最心爱的一只前朝花瓶给砸了。
其实少这一只花瓶也算不得什么。
这些时日以来,府里不知不觉少去的名贵字画已有大半。杜九娘估计它们九成九已经或卖或当,被换成银票了。只是不知国公爷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直到后来路遇庄肃郎,他方为她解了心中疑惑。
那次两人不过是路上偶遇,只匆匆说了几句话。
“靖国公在江南悄悄置办了许多私产,如今陛下推行新政,清查江南土地时那些私产便引出了不少问题。如今靖国公忙着四处打点,自然需要大量的银子。”
杜九娘颔首,说道:“真是难为他了。”病成这样还得操心这些。
庄肃郎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睇她一眼,说道:“病了又怎样?身家性命更重要。再说,他总不想凌世子再受责难。”
提到凌世子,庄肃郎心里一阵犯堵,面上却看不出分毫,越发地云淡风轻。
杜九娘却是想到凌世子提及国公之位时欣喜的模样,面上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简短说完这个后,庄肃郎照例问杜九娘:“你怎地又没戴上玉牌?”
庄肃郎若是有心做一件事,必会做成无疑。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在他故意安排之下,两人见面已经不下二十次。
次次都要问这个。
杜九娘此时已经知道玉牌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了,且这话她早已听惯,便顺口说道:“那玉牌太过于素净了些,我不喜欢,说不戴便必然不会戴的。”
庄肃郎嗤了声,“早晚你要后悔说了这句话的。”
杜九娘笑道:“可能性极小。”
庄肃郎还有事在身,能堵住杜九娘和她说几句话已是极限。深深看她几眼后,他道:“我需得离开了,你且照顾好自己。”
他正要离去,却被杜九娘唤住了。
她从车上翻出个半尺见方的木匣子,放到他手中,说道:“这些药丸是我自己做的,里面有你往常吃的那几味药材,我又添了几种,都是清嗓润喉的,平日里你没时间饮茶时,便吃点这个吧。”
她口中的几味药,便是在程家时他拿出的包袱里所搁的那几种药材。杜九娘自是知道那些药不是林公子为她寻来的,便是庄肃郎自己的无疑。
后来再见时,她旁敲侧击套他话,才知晓他公务繁忙,有时脚不沾地半天都喝不上一口水。京城天气又比不得江南湿润,甚是干燥难耐,他便常常咽喉肿痛。
杜九娘便想到了润喉含片,想要找法子制出来。偏偏系统君旁枝末节的事情帮得上忙的不少,真正有用的东西却一个也没法指望它,故而她只能让人弄来药材煮出汁液,暗地里慢慢试着做药片。
本是上个月就制好了的,怎奈她带了匣子的时候碰不到他,碰到他的时候她又没能带上匣子,却是如今才能给他。
庄肃郎立刻打开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拿出一颗放到口中,不多时,清凉的感觉便充斥了唇齿之间。
他紧了紧手中的匣子,低声问道:“你为几个人做过这些?”
杜九娘一怔,哼道:“多了去了!国公府里人手一份!”
庄肃郎了然一笑,往旁边墙上一靠,只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杜九娘本还想和他对峙,怎奈他的目光太过于直接明白,她渐渐地开始脸上发热,有些撑不住了,索性放弃坚持,扭头就走。
刚走了一步,就被他唤住了。
“东西极好……我还想要,你再给我做些吧。”
杜九娘顿了顿,轻轻答了个“好”字,又匆匆离去。
庄肃郎便笑了。
……
老国公终究没熬过这个冬天。
凌世子面上哀痛万分,实则欢欢喜喜地袭了爵,凌太太荣升为凌老太太,杜九娘则成了靖国公夫人。
接下来的那年,注定是多事之年。
先是六部中一些官员被查革职,接着江南宁、俞两大世家被抄。大理寺根据案件中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又查到了屏阳伯、威北侯等袭爵之家,从而牵扯出了更多的人与事……
官员落马事件频频传出,贵族世家往日再如何显赫,也能一夜没落。
一时间,勋贵之家人心惶惶。
新任的靖国公对此毫无所觉。
他的关注点从来都不在政治之上。虽说继承了老国公的所有人脉,但那些人想要做什么,他却毫不费心考虑,只知跟风而行。
这样一来,他就省下了大把的精力和时间在私生活上,行事更为肆无忌惮。
杜九娘并不曾劝阻他。
他想要小妾,好,只管讨来,只一点,小妾进门后需得听她的;他想养戏子,好,只管让那人进门,但他需得保证,若是戏子想和她这当家主母斗,二话不说必须得撵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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