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时候,他失望地离开了恭王府,策马回到青隐寺。
回禅房的路上,一个仆役在烛下钉东西,他便随口问了一句钯。
“回禀王爷,小的在修理井盖。刚发现后院的水井盖子烂掉了,如果不及时修好盖在上面,万一谁不小心失足掉进井里就糟了。”仆役恭谨地回答道。
“井盖?”贝御风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出一个残忍的想法。
“是的,王爷。”仆役以为在问他,附和道伴。
男子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回答,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快去找一卷粗麻绳来,越长越好,快!”
仆役愣了一下,旋即走开,很快,就背着一大卷麻绳跑了回来。
男子接过绳索,转身又去了马厩。
一炷香之后,他再次出现在了恭王府后花园的残垣角落。
是仆役的话提醒了他,——水井,他还没有搜寻后院的这口水井。
据他所知,恭王府内一共有四眼在用的水井,而且全部分散在前院。
因为四眼水井的位置不同,所以水质也是有差别的,因此,每一口水井承担着不同的用处,负责打水的仆役每天都要分别从几眼井内打水。
而残垣后的这口井,是从来不用的。
贝御风便想到了一种可能,——鱼薇音会不会落在了后院的这口水井里。
尽管这是他最不愿意想见的,却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大。
这就能够解释,为何府院里的下人搜了那么久,都没有寻找到女子的踪迹。
——前院的水井每天都会打水,自然不消检查;而后院的这口废井,谁会愿意下到井底去查看?
一直传扬这地方邪门,哪里会有人愿意下到淹死过很多人的水井里去一探究竟!
想到冬捕时,女子失.足落水后险些溺毙的画面,站在井口的贝御风不禁手心发凉。
她不会水,一旦真的坠落井中,只有一个后果。
点亮一根火折子,他发现井盖几乎是完好的,心里的石头便回落了一些。
然,并未就此放弃,而是掀开了略有破损的木头盖子。
井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在微弱的火光下,也没有水面反射光。
想了想,他弯腰捡了一个小小的石子,随手丢了下去。
令他纳罕的是,竟然没有听到入水的声音,反而有清脆的落地声。
又一种猜想让他的心紧紧地收了一下。
随后,他将麻绳的一端绑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垂柳树干上,剩下的都放到了井里。
把火折子熄灭,他便顺着绳索滑到了井下。
井道很深,滑了好一会,双脚才落地。
站稳之后,他又点亮火折子,借着火光打量枯井。
终于,在靠井壁的一堆落叶里发现了日思夜想的人儿。
此时,她的大半个身子都藏在树叶里,露在外面的小脸呈现出诡异的绿色,连两只小手都绿得吓人。
贝御风没有马上扑到女子身边,只是怔怔地站着、看着,他怕她已经没了呼吸,他不敢直接面对那样的结局,他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好一会,似乎看见她的唇瓣微微颤了颤,他才将火折子插到井壁上的一个小孔洞内固定好,转而走到她身边,矮下身子,仔细查看她的状况。
大手刚一抚上女子的脸,贝御风就被烫到了。
他没想到,绿莹莹的皮肤竟然有如此高的温度。
可即便她的身体散发出诡异的绿色,他却深感欣慰,只因她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有机会让她更好的活下去。
他敌得过黑熊、挣得过冰河,却斗不过老天!
既然老天没有那么残忍地夺走她的性命,他就是幸运的。
“霓朵,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扒拉开树叶,他将她拥入怀中,以指肚温柔地刮着滚烫的额头。
他喜欢叫她霓朵,那是她给他的第一感觉。
就在那个漆黑的夜晚,他把伤了脚踝的她抱回“怡然居”,烛光下,他为她治伤。
无意间抬头望了她一眼,那一刻,她的美眸像极了七彩的云朵。
最初他迷恋的,是她眼睛里的那股风采,而非她的美貌,——要知道,他们初见的时候,她的小脸脏兮兮的,根本看不清样子,后来再见面,他才惊叹于她的美。
此时,面对他关切的询问,女子是一无所知的。
对外界不再有感觉的人,又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她已经失掉了听觉、视觉、嗅觉,乃至于感觉。
换言之,此时此刻的鱼薇音,不过是一具会呼吸的躯壳,古怪的、绿色的躯壳。
得不到回应,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贝御风的神色万分凝重。
他确定她中了毒。
首先要知道毒源,然后迅速找出解毒方法,否则危在旦夕的女子随时都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微弱的光线下,他环视四周,不期然间,看见了正缩成一团的潮虫。
它的硕大令他惊叹,同时,也给了他惊喜。
把女子倚靠在井壁上,贝御风起身来至潮虫身边,用手指触了触它。
虫子慵懒地伸开了肢体,以几乎可以忽略的小眼睛瞟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老兄,你年纪不小了,总要做点好事积积德,是不是?”伸手在虫子的甲背上抚.摸着,跟它做交流。
潮虫很受用,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走,更加惬意地伸展。
“如此,你便是答应咯?”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神色庄重。
他将潮虫抱到鱼薇音身边,在地上放好。
然后,再度揽女子入怀,把她的手掌摊放在他的膝盖上。
犹豫了一霎,他从莽靴的侧面拔出匕首,对着她的手心划开一道口子。
马上就有绿色的液体从伤口流了出来。
男子屏住呼吸,把潮虫拎起,放在他的膝头,使它的嘴对上她手心的刀伤。
“老兄,一切就仰仗你了!你的身上担负着两条人命,若她不能活,我便陪她葬身井底!”言辞悲怆,却是他真心所想。
若她死了,他还会独活吗?
反正这口枯井是无人问津的,用这么个偏僻的去处做他们的合葬冢,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他心里清楚,眼下还没有到彻底绝望的时候,他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一切都仰仗这只超大潮虫了!
但见它的嘴巴接触到女子的伤口之后,起初并不乐于吸嘬,而是扭头四顾,最终把线儿一般的目光定在了女子的脸上。
贝御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说:你是通人性的,难道不愿意救她吗?
伤口眼看就要被渗出的绿色液体凝结住,男子的热情也随之逐渐熄灭。
就在他笃定了必死之心、决定待到女子咽气、他便割断自己喉管的时候,潮虫倏然有了动作。
它收回窥望的目光,低下头,把嘴巴放在了伤口之上,嘬食起来。
男子的心几乎雀跃,眼神更加热切。
曾经在冷宫生活的那段日子里,他就因为贪玩而被一种带毒汁的草叶刺伤,半个手臂都变成了青紫色。
没有御医相救,没有药草祛毒,娘亲绝望地抱着他等死。
后来,是那个贵人,找来一只硕大的潮虫,放在被草叶刺伤的地方嘬毒,最终保住了他的性命。
贝御风不知道当初自己中的毒和此刻怀中人儿所中之毒是否类似,总归是绝境之下的一个希望。
以他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来判断,女子根本熬不到他带她爬出枯井、寻找大夫。
那样只能耽误时间,耽误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
把她存活的可能性寄托在一只虫子身上,看似荒唐,却是他对贵人的信任,——贵人说过,中毒之后若是实在寻不到解药,就找这种虫子帮助,未必能解各种毒,至少可以缓解毒性发作。
反正,不管能否成功,他都笃定了要跟她生死与共的。
之前所有的怨怼、所有的怒气、所有的不快,都在寻见她的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见到她,除了心疼,就是自责,还有浓郁的惊喜和感恩。
最大的感受竟然不是担忧!
既然他们在一起了,生与死,重要吗?
生死都不重要了,何来担心之说!
在贝御风的专注目光下,硕大的潮虫毫不停歇,埋头嘬食。
终于,鱼薇音手掌上的绿色开始变淡,然后是手臂,一点点,连脸色都有了明显了变化。
而潮虫的身子,竟然逐渐变成绿色。
到最后,女子的肌肤几乎恢复到了本来的白皙,虫子却成了墨绿色的。
没等男子有所动作,潮虫合起了嘴巴,收缩起身子,一骨碌滚下了他的膝盖。
落地停稳,它伸展开肢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贝御风摸了摸女子的额头,虽然还有些烫,但已然没有之前那般滚热。
凝望着奄奄一息的潮虫,他低沉地说了声“谢谢”。
潮虫仿佛听见了他的话,又睁开细狭的小眼睛,望着他们。
“虫,你会好的,是吗?”问话中带着期许。
当年救活他的那只硕虫吸干毒液之后就被贵人带走了,他不知道它是否活了下来,后来追问贵人,贵人说它还活着。
然,潮虫不会说话,它只是呆呆地回望着。
“唔……”怀中的人儿忽然出声,打断了贝御风与虫子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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