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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南宋春晚 (秀才娘子)


  如此逆天的话语自白甲的口中出来,却是轻描淡写,似说些邻里琐事一般。两位夫人听得心惊胆战,正欲进去训斥一番,里头大郎却冷笑道:“哼,若是如此,你为甚跛了一只脚还要赖在军中,不是遣返归农么,你为何不走?你割了金兵的发,编了绳子做裤带,你若非恨极,能行此令人作呕之事?”
  容娘听得明白,心中便翻滚欲呕,终究生生忍下。
  白甲却停了一停,须臾,方道:“将军,我与你不同。你是个磊落光明之人,心中存了大义,无一刻不想着收复大业。我,——不过是个小人。我将这条残命抛在战场上,不过是想着我白家十几口人,被金兵活活烧死的灭家之恨!我婆娘,身怀三甲,被辱至死!我编的这根绳,系在腰间,不过是日日提醒,他金兵杀我家一人,我便要杀他金兵五十!我那未见天日的小儿,则要杀一百金兵才够。”
  白甲说到灭家之恨时,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手刃仇人;说到他婆娘和他的小儿之时,他那般高大的男子,语带颤音,让人听了心中悲苦。
  屋内屋外一片寂静。
  两位夫人心中惨戚,不忍再听,也不惊动屋内的人,悄悄走了,也未留意容娘滞留在后。
  容娘原也打算离去,可是她的脚步迈不动,那般悲壮的话语,重重的敲击着她的内心,又狠狠的将她的脚钉在地上,不能动弹。便是小环拉了拉她,她也丝毫无觉,只顾凝神听着屋内的响动。
  过得一时,守中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四喜,再拿酒来!”
  四喜呐呐道:“大郎,原在外头喝了许多,莫喝了吧!若娘子知道,要担心哩!”
  “快些,恁的啰嗦!”大郎一声暴喝。
  四喜只得出来,他一眼看见容娘与小环,不由一愣。容娘却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
  走得远些,估摸着书房里头两人听不见了,容娘先吩咐小环道:“你去库房里找了那玉壶春来,便是上回高大哥自临安带来的酒。再去厨房要乳娘做几个菜,要一盆胡辣汤,放些酸笋,味要重些。”
  小环依言去了。容娘回头对四喜道:“玉壶春酒味淡些,一会儿大郎要是问起,你便说府中只有这酒,不需多言。”
  四喜点头。
  容娘却又问道:“大郎为何如此不快?”
  四喜一愣,想着到底不是什么机密,便回道:“大郎此去,路过衢州,因想起杜大将军被黜之后返乡衢州,便去探望。谁料,谁料……,大将军居然病逝一月有余!”
  容娘听到杜大将军,只觉耳熟。她细细想了想,想起当日高九郎之语,那杜大将军可不是大郎的上峰!
  “因何病去世?”行伍之人,按理身子比常人健壮,正当壮年的将军如何突然病逝?
  四喜眼神暗了暗,闷声道:“说是脚底长了痦子,后来便开始糜烂,最后竟然不治,不过两月便去了。”
  痦子?容娘也是见过的,厨房宋大娘的鼻子上不就有一个,如何能要人命?
  “白使臣说是憋死的,想打仗打不成。大郎说甚么‘出师未捷身先死’。”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容娘心头十分压抑,便是这初夏绚烂的阳光,也驱不走心中沉沉压来的乌云。这一刻,容娘忽地觉得,自己的那些纠结烦闷,实是不堪一提的小事。
  守中清醒过来时,便回内院看了一回两位夫人与张氏,仍旧去外院住了。清醒时看回书,与白甲打斗一回,累了便喝酒,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也是有的。连昌明也丢了工地上的事,三人混作一堆,昏天暗地。
  两位夫人十分担心,但没有人去劝诫,只嘱咐厨房里做精致饮食送过去,又叫人去街上兑了温和的酒水。容娘默默的看在眼里,似有所悟。
  张氏虽担心却无法可想。她拖着病体,这些日子越发容易疲惫,连坐起来都很是为难。靖哥儿每每趴在**边,娇声喊娘。张氏看着憨态可掬的小儿,心中苦甚,又要人去娘家接了张四娘过来。
  大郎过来看望之时,张氏每每要张四娘端茶递水,其意昭然。大郎虽是武人,也知晓张氏的一番苦心,虽心中无意,只不忍拂她的意。
  张四娘心中只暗暗叫苦,眼看着自己便要做人小妇,虽说阿姐病重,谁知她能拖多久。便是做了填房,又有甚么意思?更何况,徐大郎如今犹一介白身。
  到第三日,赵东楼却又过来。
  小环匆匆的回来报与正在算账的容娘:“小娘子,小郡王与大郎打起来了呢?”
  

第九十一章 选择
更新时间2014-4-26 22:19:27 字数:3236

 容娘一怔,继而笑道:“无妨,这几日哪日大哥不与白大哥陈大哥打几架?”
  小环急道:“你是不知,打得极凶哩!小郡王……小郡王被大郎逼到墙角,那枪,险些刺到小郡王!若是毁了脸面,可怎生是好?”
  容娘一想,确实如此,若是毁了脸面,赵东楼可以不计较,被人瞧见了可是不好,大哥此时再被人抓住把柄,可不得了!
  “老夫人与夫人知晓了么?”
  小环连连摇头:“张娘子呕了药,两位夫人都去那边了。也不敢去告诉,怕张娘子听见了着急。”
  容娘听了,忙起身去外院。
  尚未到垂花门口,容娘便听到了外头的呼喝声,棍棒挥舞得呼呼响,时而砸在石头上,或是磕碰着了哪处,发出刺耳的声音。
  白甲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赵郎,你如此可不行啊,招使得太老,又太守规矩,战场上怕是早被人割了脖颈了。”
  赵东楼大约是忙里偷闲回应,声音有些不稳:“闭嘴,死瘸子,有那日,只怕是我来救你!”
  “你”字被咬得极重,怕是守中的棍子攻了过来,赵东楼忙于应付,不再说话。容娘只听到棍棒的呼呼声,与赵东楼的喘气声!
  容娘与小环隐在垂花门后,朝院子里看去。
  徐守中平日使枪,今日却使棒,惯使的那杆枪却在赵东楼手里。容娘瞧见,心就安了下来。大哥知道让枪,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孰料看得一回,容娘也不由得心惊胆战。
  赵东楼武艺看上去是很不错,一招一式娴熟流畅,挪移跳跃极是灵活。可偏偏碰到了守中,他的动作可谓十分简洁,对阵极有耐心,往往闪避得十数下,大约是看准了赵东楼的弱处,一棍狠狠抡了过去。赵东楼忙用枪来挡,谁知守中那是虚招,他手腕急收,反将那棍往上一挑,赵东楼的枪脱了手。守中手腕一沉,棍已朝赵东楼面门压去。
  “大哥!”
  容娘顾不得避讳,急忙出声。
  已然迟了,以赵东楼的身手,他本有机会避开,那一刻他却晃了神,反应迟了一步,被守中一棍击中肩膀,身子一矮,跌坐在地上。
  容娘呼了一口气,心中万分庆幸。原来大哥使得那般轻松,不过一滑,本要击中面门的棍便偏了方向,击在肩上。纵使肩膀肿了,总瞧不见,比脸上青肿要好。
  她正心里算计,那边守中收了棍,狭长的双眼看了过来,眼中尚残余对阵时的狠厉,只听他喝道:“作甚?”
  小环瑟缩着往容娘身后躲了躲,容娘小心肝颤了颤,脑中急转,呐呐答道:“婆婆,要你别伤了人。”
  守中面无表情,转身,回书房。
  地上赵东楼也不着急起来,他笑盈盈的看向容娘。甚是欢喜的模样。
  白甲面无表情道:“赵郎,可要人救?”
  赵东楼一个鲤鱼打挺,利索起身,道:“瘸子,别说小爷他日不救你!”
  白甲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哪处黄土不埋人啊,若是埋在河那边,也算归家了。若是白甲剩得一条贱命,定帮兄弟拎罐骨灰回来。”
  昌明踢了他一脚,嫌他说得晦气。
  “走吧,又有玉壶春喝!”白甲堪堪避过,萧索的跟在赵东楼身后。
  这一群人,却是十分奇怪,相处竟然没有尊卑之仪,全然是一帮兄弟模样!
  小环捶着胸口,喘气道:“吓煞人了,吓煞人了!”
  容娘靠在廊柱上,缓了一会儿神,方才往厨房而去。大哥那模样,别说小环害怕,怕是一般人不敢直视呢!这些日子大哥不修边幅,满脸胡须,合了那等凶狠的眼神,实是……,太吓人了!
  厨房里一屋药味,张四娘亲在那边守着药罐,十分尽心的模样。
  容娘也不理她,自去捡看了菜篮,想了一回,囫囵做了几盆菜,一盆酱烧猪手,一盆炒田鸡,一盆鲜鱼羹,一盆新鲜菜蔬,一大盆的宽条汤饼,叫人端去。
  小环不由咋舌道:“这也太粗糙了些!”
  然那帮人看到这样粗糙的几盆菜,却很是欢喜。
  只白甲盯着桌上的玉壶春,十分无奈的道:“将军,小娘子做事甚得人心,就是这酒给的太吝,如此寡淡的酒,不如不喝!”
  昌明笑道:“这是临安的名酒,你居然嫌弃,真是粗人一个!”
  赵东楼瞥了一眼,不着痕迹的问道:“你怎知是小娘子的主意?”
  白甲低眉垂眼,声音殊无起伏,道:“我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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