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然黑透,小小的茅屋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如豆,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极为渺小。
土炕上铺着刚晒过的褥子,上面盖的则是田氏借给他们的两床棉被。李墨已经脱掉外衣,被李安然塞进了被窝。
裴氏将炭盆拖到炕边上,一面解着衣服,一面对李安然道:“娘子,老奴明日出去问问,看哪里能够做工。”
李安然微微一愣,道:“明天,不是除夕么。”
“啊?”裴氏也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明日竟然已经是年三十除夕了。
这可怎么办呢,年三十都没店家开门,更没人招工。可是她们娘仨,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总不能除夕还去别人家讨吃的。
裴氏愁肠百转,连衣服都忘记解开了。
李安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往年的除夕,程家总是热热闹闹,明天这个时候,正好已经给下人们发了过年的年礼,今年却……
窗户上塞着的茅草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缺少灯油的烛火眼看快要熄了,墨儿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窝里还在发抖,明明点了炭盆,屋子里却还是飕飕地冷,冰冷的寒气像是要钻进骨头缝里去。
“别担心。”她捏住了裴氏的手,柔声道,“总会有办法的,先睡吧。”
裴氏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来,叹了口气,解开外衣钻进了被窝。
李安然吹熄了灯烛,也躺了上去。
白日累狠了,被窝虽然单薄,但三个人依偎在一起,还是温暖的,裴氏很快便打起了鼾声,至于李墨,早就睡得小猪一样了。
李安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几天的事情,一幕一幕都在脑海中回放。在程家生活了十九年,为程老夫人送终,独自一人撑着程家的门庭,等着自己的丈夫回来。
可程彦博一回来,第一件事却是休了她!
从心底说,她跟程彦博并无感情,女人的终身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程老夫人对她有养育之恩栽培之恩,她要她嫁给程彦博,她也就嫁了。如今被程彦博休弃,说什么伤心,倒不至于。
可是她自问立身清白,程家对她有恩,她也用自己能做的一切来报答程家,为程老夫人送终,为程彦博支撑着程家门户,操持着程家的生意,她都尽心尽力。她没有任何错处,程彦博却毫无理由地休了她,使她沦为弃妇,饱受冷眼欺辱。
寒冬腊月,不顾她生着重病,将她赶出家门,一针一线都不许她带走,害她冻死路旁。
姚舒蓉抢走了她的丈夫,抢走了她的家庭,甚至还想用马车撞死她和墨儿。
他们一步一步,都把她往绝路上逼。
若非林鸢和莲花宝镜的出现,她如今已成了孤魂野鬼,墨儿也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不知要受尽多少苦楚。
而若非护国侯救了他们,只怕裴氏的腿也会因救治不及时而瘸了,墨儿脑袋上的伤也说不好会变成什么样子。
程彦博!姚舒蓉!
这两个人,她会牢牢地记住,她一定会证明给他们看,即便离开程家,她一样能活得很好!总有一天,她会以最自信高贵的姿态站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知道,她李安然再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人,她有能力保护所有她想保护的人!
腊月的夜晚滴水成冰,李安然心中却像烧着一个火炉。
她再也睡不着,干脆披衣而起。
地上的炭盆已经熄灭了,外面的天色,像被一面纱布蒙住了似的,灰扑扑欲亮不亮。
走出屋子,扑面而来的冷气打得她一个激灵,脑子瞬间就像被冰镇过一样清醒。
在门口略微想了想,她回到屋子拿了从田氏那借来的食篮。然后又打开从程家带出来的唯一的小包袱,取出了里面的一个小小的瓷瓶,瓶子里装的是几粒药丸。
程彦博和姚舒蓉不许她带走程家的任何东西,这瓶子还是裴氏偷偷塞入怀中带出来的,瓶里的药丸是给李安然治病提气用的。
如今她的病已经好了,瓶子里的药暂时用不到,她便将药丸倒出来,用手帕包好,然后将瓶子放入食篮,提着篮子走出了屋子,穿过院子,再次绕到了屋子后面的梅树下。
梅树姿态依然,树枝上的梅花在凌晨的寒风中颤颤巍巍。
她将双手放到嘴边呵气取暖,然后开始采摘梅花,放入食篮之中。
很快,食篮中便铺了一层的梅花瓣。
李安然并不贪多,收集好这一篮底的梅花,便停了手。
这株梅花是野生的,品种普通,香气很微渺,若非凑近了用力闻,根本闻不到花香。
她将篮子中的花瓣细细地筛选,最后挑出了几片最娇嫩的,打开瓷瓶,小心地放了进去。
然后,她右手托着瓷瓶,左手则慢慢地摊开,随着心中的默念,掌心的莲花再次复苏鲜活,开始一层一层地往外盛开。
水汽氤氲,金色的灵泉再次在花心出现。
15、第一瓶香水
李安然心中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使用灵泉,虽然从林鸢残魂中吸收来的记忆告诉她,林鸢也曾成功用灵泉制作过香水,但是她不敢保证自己也能成功。
她试着用心意去指挥灵泉。
金色的灵泉无声涌动,一股极细的水流从花心中流出,沿着莲花层层叠叠的花瓣一层一层地流下来。
李安然又惊又喜,颤抖着手将瓶口放到花瓣边上,那细细的水流落到最外面一层花瓣后,便从花瓣微微蜷曲的凹处缓缓地滴落,正好落入瓶口之中。
瓷瓶细小,很快泉水便要满了。
李安然不等装满瓶子,心中念头一动,那灵泉便蓦然止住了水流,灵泉下陷缩入花心,花瓣层层收拢,将灵泉裹得严严实实,直到最后一片花瓣合拢,莲花便再次幻化成她掌心浅浅的印记。
李安然将瓷瓶塞住,猛地按在胸口。
成功了!
她成功了!
莲花灵泉,真的可以为她所用!
她的所有希望,所有梦想,都一下子获得了最强大的动力。
她小心地将瓷瓶举到面前,打开瓶塞,一股清幽的梅香立刻便蔓延开来。
轻嗅一下,这缕香气,便从鼻端一直沁入胸腔之中,身心都仿佛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揉抚了一下,灵台清明,神清气爽。
而即便她将瓶子重新塞好,这股幽香也一直环绕不散,她试着转了个圈子,身上侵染的香气被风鼓荡,愈发浓郁起来,久久不散。
李安然一连深呼吸好几次,才将雀跃不已的心安抚下去。
天亮了。
裴氏已然起身,李墨还在沉睡之中。
当她出门打水准备洗漱的时候,看到早已经洗漱穿戴好的李安然,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娘子什么时候起的?怎么这样早?”
李安然笑吟吟地说道:“奶娘是要打水么,我已经烧了热水在锅里。”
昨天田氏和裴三石送了些锅碗瓢盆,裴三石在堂屋给她们挖了个坑,用木头和石头搭起一个架子,将锅吊在坑上方,坑里烧柴火,便可以烧水煮饭。没有材料和时间,搭不出灶台来,只能临时先这么将就着。
裴氏被李安然脸上的笑容弄得摸不着头脑,自从离开程家之后,自家娘子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没笑得这么舒心过。
“娘子这么早穿戴好,是要出门吗?”她看着李安然的样子,不由得问。
李安然点头道:“年关到了,咱们虽然离开了程家,但乞丐都要过年,咱们还不至于穷困潦倒到乞丐都不如。我准备进城去,先赚些银钱,过了这个年再说。”
裴氏惊讶道:“进城?娘子要去哪里?上哪儿赚钱去?”
李安然道:“这你就不用问了,我自有计较。”
裴氏惊疑不定,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李安然往旁边躲开,被她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奶娘不要瞎想,我没生病也没发烧。你在家好好看着墨儿,顺利的话,日头下山之前我准能回来,你别担心。”
她说着便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挽在臂弯之中。
“娘子……”裴氏还要再说什么。
李安然微微侧头,递过来一个眼神。
她毕竟是做了三年程家少夫人的位置,身上已经培养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平时虽然不表露,但关键时刻一个眼神过来,还是颇有威势。裴氏生性柔软,服侍她惯了,一直都是听从她的,此时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李安然挎着包袱,便出了门。
清溪村离灵州城约莫十五里路,路上不耽误,走个把时辰也就到了。
今日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红彤彤的斗方和对联,院子里飘着煮鸡鸭猪羊的香味,年味已是弥漫在所有人的心头。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所有人都已经早早地回到家,准备过年,大年三十哪里还会有人外出呢。
李安然挎着小包袱,独自走在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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