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婉柔入宫十多天,如空降神兵般做了水云殿的管事姑姑,穿着宫中统一发放的宫服,严谨繁复的服装将她衬托的仿佛年长了几岁,不如宫外那般看着稚嫩,颇具威严。
她走到水廊那头,静静的靠在栏杆上,远远注视着那些宫女的行为,并不去打扰,毕竟她们也没做什么,而是求个心安罢了,无论她是谁,她说什么,都不可能给她们那种被佛祖庇佑的安全感,所以,她也不会去打断她们。
水云殿据说是先帝特意造来给一位宠妃居住的,先帝在位时,用度颇为节俭,这座凭空凌驾于水面之上的宫殿,当年耗费了不少银两,能工巧匠,巧夺天工之作,宫殿的用料也十分讲究,但就这九曲回廊,用的都是极北之地的上佳松木。
千年高搁枫,万年水中松,世间良木遇水则烂,唯有这松木最是防水防潮,再加上工匠别具匠心的打磨,摸在手里便如那丝绸般顺滑。
佟婉柔也想过,这件事会不会是水云殿里的人在装神弄鬼,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贤贵人,贤贵人沉吟片刻后说:
“我也知道是人为,但这水云殿中伺候的上下不过三十余人,这三十人的背景资料,我都叫桂嬷嬷查证过,并未觉得有谁是奇怪特殊的。所以,我敢肯定这事儿不会是殿中之人所为。”
佟婉柔叹了口气:“不是殿中之人,那会是谁呢?水云殿三面环水,唯一通向岸边的九曲回廊也是毫无遮蔽,若是外头的人要混进来并不容易。”
语毕,站在贤贵人身旁的桂嬷嬷也面露疑问:
“是啊,这座水云殿是贵人怀孕之后,皇上特意赏赐的,原本咱们住在永和宫,与柔妃一同,皇上体谅贵人好静,这才让贵人搬来了这里,按理说这是在护着咱们贵人,毕竟水面之外的地方比之这里还要恐怖,皇上让贵人远离也是想贵人安心保胎,可是,没想到却出了这些腌臜之事。”
佟婉柔看着这桂嬷嬷,知道她是从小伺候贤贵人,算是贤贵人的奶娘,贵人出嫁时没要丫鬟陪嫁,只跟富察府要了这位奶娘,一路跟随入宫,也算是贵人身边最信得过的老人了。
她的话叫佟婉柔心中升起一种想法,想起那日齐妃前来找贵人晦气所使的那些暗招,心想着会不会这鬼影也是嫔妃间争宠的手段呢。
说了出来,贤贵人幽幽叹了口气:“这我也猜到了,可是,却不知是谁在背后,这鬼影来去无踪,我叫桂嬷嬷找遍了水云殿也未能找到蛛丝马迹。”
佟婉柔脑中灵光一动:“会不会,是从水里游过来的?”
贤贵人与桂嬷嬷对视一眼,当即桂嬷嬷便否认道:“怎么可能从水里游过来,咱们的水云殿坐落在湖中央,这湖面少说也有十丈宽,别说普通人没这水性,就是真有这水性,也没这精力啊。”
佟婉柔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坚持道:“若是真有人有这精力和水性呢?奴婢入宫前也曾见过有些渔民在水里扎猛子,好长时间都不出水面,若是这人也有这本事,那这一切就能说通了。”
“……”贤贵人垂目想了想,手掌总是护在腹前,对佟婉柔愁道:
“就算真是如此,咱们也没那人手日夜守着水面啊。宫中最忌讳的便是这鬼怪之言,万岁爷从不信这怪力乱神,我若用这事儿去惊扰圣驾,倒会叫人诟病无事生非了。”
佟婉柔知道贤贵人的意思。
毕竟这些只是她们的猜想,并未有真凭实据摆在万岁爷跟前儿,就算得了万岁爷的令,派了侍卫过来日夜守护,可是,这定是声势浩大的,那鬼影若避着不上门,侍卫也只是空守着,拿不出证据,到时候,确实会叫万岁爷说道贤贵人不懂事,要是再以为她利用腹中龙种诚心挑事那就不好了。
商量了半天也没出个什么结果。佟婉柔站在殿外的广场之上,遥望水光潋滟的湖面。
第30章 迎圣驾
当天下午,乾清宫的太监便来水云殿传话,说是今晚万岁爷会来用膳。
贤贵人自午后开始就在房中做准备,佟婉柔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熏香,盘头,选衣,就连指甲都要有内务府专门派来的人修剪装饰,她与桂嬷嬷都站在屏风边上,看着贤贵人配合。
桂嬷嬷小声跟佟婉柔说道:“贵人穿那身粉色的比较好看吧。”
佟婉柔想起来贤贵人是有一套粉色的宫装,穿着整个人都显得年轻活力了,的确比内务府的姑姑替贤贵人挑选的降色宫装来的好看,便对桂嬷嬷笑笑,以示自己的赞同。
“贵人身子要是重了,每回皇上来都这么折腾,该多累啊。”
佟婉柔只觉得这些事繁琐之极,要是皇上天天儿来,那这些宫妃们一天就真别做其他事儿了,成日就换装,化妆了。
桂嬷嬷对佟婉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嘘,你这话可别出去说,宫里的女人怎么能嫌折腾,嫌累呢,没人来折腾你,就说明你不红,巴不得日日有人来折腾,哪儿会嫌累啊。”
佟婉柔偷着对桂嬷嬷耸了耸肩,伸了伸小舌,精灵的模样让桂嬷嬷看着就喜欢,两人又说道:
“贵人有了身孕,这些人还不敢怎么折腾,你是没见着从前贵人侍寝的时候,内务府那帮奴才硬是说泡澡能去水肿,确定侍寝的那一天,贵人都不能吃东西,从下午开始就要在温热的水里泡着,美其名是洗花瓣澡,其实我觉得就是在出水,那才煎熬呢,泡两个时辰的热水澡,到了晚上整个人都筋疲力尽了,哪儿还有力气伺候万岁爷呀。贵人回回都是硬撑着。幸好,这回贵人怀了身孕,泡澡这事儿就能免了,是万岁爷亲口免的,也算是对贵人爱护了。”
佟婉柔越听越觉得宫里的女人可怜,两人正说着话,却听那边内务府的姑姑在喊:
“贵人好了,还不来搀扶着。”
桂嬷嬷做惯了这事儿,赶忙撇下了佟婉柔走了过去。
内务府的容喜姑姑带着三名内务府的宫婢来到了佟婉柔跟前儿,佟婉柔知道,自己只是水云殿的掌事姑姑,身份自然比不了内务府出来的她,便果断矮了一截,对容喜姑姑行礼道:
“给姑姑见礼。”
容喜姑姑是个三十多岁上下的女人,看她的发辫,应该也是满人,许是包衣出身,谈不上气度,看起来最多是稳重,只见她也不闪避,就那么受了佟婉柔的礼,待佟婉柔起身后,她才开口说道:
“宫里不比外头,虽说你是贵人私下提拔上来的,未经过三省六道的考量,但我看着挺好,今后可得好好伺候贵人,知道吗?”
佟婉柔面带微笑听她说话,不是没听出她话中的警告与酸意,她定是经过了一番寒彻骨,才坐上了如今的位置,对像佟婉柔这种,没有经过任何磨练,就直接做了一宫姑姑的人当然是看不过眼的,佟婉柔明白其中道理,便也不与她计较,恭敬的对她说道:
“是,婉柔记下了。”
内务府的人离开之后,已经是卯时将近,佟婉柔和桂嬷嬷伺候贤贵人吃了些流食,没多会儿,便听见外头高声吟唱:
“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吟唱,水云殿的众人皆在贤贵人的带领之下,走到主殿外迎接圣驾,行过跪拜之礼后,水云殿的伺候人等全都被乾清宫的人占领,上回皇上来时,只停留片刻,佟婉柔在库房,没能觐见,这一回,贤贵人却是特意叫佟婉柔留下对皇上跪谢主隆盛恩,并且算是正式的向大内总管李德全拜了回山,贤贵人叫桂嬷嬷私下里替佟婉柔打点了不少金银给李德全,叫他今后在皇上面前支应着些,李德全也一一应下了。
皇上对佟婉柔入宫陪伴贤贵人一事早就知晓,因此也很寻常的受了恩,便叫李德全下去叮嘱几句,佟婉柔和桂嬷嬷也被李德全带了出去,所有人在门外候着。
李德全是大内总管,潜邸之时便一路贴身伺候万岁爷,不说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大红人,但最起码是整个皇宫中接触皇上最多的人,因此,他的地位也就自然不凡。
嘱咐言谈间,李德全的态度十分和善,这倒叫佟婉柔有些意外。
在与李德全的言谈之间,佟婉柔才知道了,她与傅恒的婚事便是这李德全的徒弟三德子去传的旨,也就是说,自己与傅恒的婚事原是万岁爷钦定的,由此可见,万岁爷对傅恒还是颇为欢喜的,就不知这份欢喜,是因为公爹李荣保,还是因为这宫中位分最低的贤贵人。
若是说因为公爹,看情形倒是不像,毕竟佟婉柔入门这么久,也知道公爹是个嫡庶分的很清的人,如果说万岁爷要看公爹的面子抬举人,那也应该是抬举傅新这个嫡子,而非傅恒这个庶子,所以,很可能万岁爷从头到尾就是想抬举贤贵人,这才想连带她的家人也一并抬举了,而她佟婉柔和傅恒在万岁爷眼中,就是贤贵人的家人。
如此一想,便不难猜出,万岁爷对贤贵人也许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般不在意,虽说位分不高,可是,贤贵人却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个怀有身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