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本欲行礼,见他这般,微微一怔后就走了过去。
锦弦指了指龙案前面的软椅示意她坐。
“不知皇上找臣妾有何吩咐?”
锦弦一撩袍角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没事朕就不能找你吗?别忘了,你是朕的女人。”
锦弦一边说,一边看着她,凤眸深深,似笑非笑。
铃铛垂眸弯了弯唇。
别忘了你是朕的女人?
“臣妾从未忘过,忘的人好像是皇上。”
铃铛轻轻拂了裙裾在软椅上坐了下来,同样笑得有些似是而非。
两人面对而坐,中间就隔了一张龙案。
“你在怪朕冷落了你?”锦弦挑眉。
冷落?
何止冷落!
铃铛再度弯了弯唇角,垂眸颔首:“臣妾不敢!”
自始至终,她都很清楚,她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分量。
曾经为了什么而存在,如今又为了什么而存在,她一直清楚地知道。
“朕接到消息,云漠正集结兵力,准备攻打我中渊。”锦弦指了指龙案上的一堆奏折。
铃铛一怔,愕然抬眸。
“为何?”
“因为灵源山上那夜的事情传到了云漠,云漠觉得当初和亲,七公主之死,是朕的阴谋,所以,要来讨伐朕。”
锦弦说得轻描淡写,铃铛却是听得心里一惊。
“那皇上准备……”
“先下手为强,攻其不备!”
铃铛一震,还未做出回应,又听得他道:“对了,关于蔚景的事你怎么看?”
蔚景?
铃铛一时有些跟不上他话题的跳跃性,而且,平素这个男人基本不跟她谈论蔚景,就算有时她先提起,都是以他生气而告终。
今日主动提,且直呼其名?
铃铛心中略一计较,不动声色道:“皇上指的哪件事?”
“你觉得她还活着吗?”
铃铛一怔,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
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还活着,就像她不知道有个男人是不是还活着一样。
默了默,她实事求是道:“臣妾也不知。”
一边说,一边偷偷睨男人的脸色,见男人眸色一黯,她又道:“不过,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有的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她有还活着,只是在我们不知道的一个地方。”
“嗯,”男人点头,“朕也这么觉得。”
那一刻,铃铛清楚地看到男人凤眸里有光华在跳动,那光华是一种叫做坚定的东西。
铃铛微微蹙眉,下一刻,又对着男人璀然一笑:“皇上找臣妾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吗?”
“当然不是!”
锦弦看着她,凤眸微眯。
案上烛火摇曳,光晕橘黄,一片火光中,时间似乎倒流到了从前。
曾经也有一个女子这样跟他面对而坐,他批奏折,女子折纸。
他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女子眉目如画的容颜。
“朕想你了!”他伸出手,朝坐在对面的女人。
铃铛怔了怔,有些迟疑地将手递给他。
“过来!”男人低醇蛊惑的声音响起。
铃铛盈盈站起,走了过去,男人手臂一裹,将她卷入怀中,大手探进她的衣襟……
****************
夜深沉,星光满天。
池塘里蛙声一片。
蔚景坐在池塘边的大石上。
夜风习习,吹在身上有些寒凉,她环抱起胳膊,将脸轻轻埋在膝盖间。
在大石的旁边,两个酒坛并排而放。
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她没有抬头,依旧埋着脸坐在那里。
脚步声一直走到她的身后站定。
她未响,来人也不吭声。
说实在的,她最讨厌这种无声的对峙了,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特别是在她有事主动的时候。
所以,最终,还是她先抬起头。
“你怎么来了?”面朝着他的方向,她问。
她发现,眼睛看不到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再心虚也不用担心对方看出来,可以理直气壮地跟对方“对视”。
譬如现在。
明明是她在堂屋里故意丢了一句,不知道夜里荷花是不是开着的,实际上,就是想约他来后院这里;明明她此刻就在这里等他,明明她刚刚还在想,她丢那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榻上了,不知有没有听到,现在人如她所愿来了,她还可以装得很意外地问对方
,你怎么来了?
如果眼睛看得到,她就不敢问,就算敢问,也不敢看对方。
“看来,我又自作多情了。”男人略带自嘲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下一瞬,似乎又转过身去,作势离开。
离开?
蔚景一急,忙不迭道:“等等!”
脚步声停了下来。
只是,不出声。
蔚景知道,他在看着她,等着她说。
“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
她将脸转了回来,低声道。
心里面甚至在想,这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说话做事不给人留一丝余地,不给对方顾忌一分自尊,或许…….她这样说,他还是会走。
出乎意料的,没有。
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她听到衣袂掀起的声音,紧接着,似乎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又不说话。
蔚景想,幸亏池塘里的蛙叫声此起彼伏,才让两人这样的相处不显得尴尬。
心里面组织了一下语言,她侧首朝着他的方向:“那夜在神女湖边上,你是意识到火折子有问题,紧急情况下,才大力将我推开是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是废话。
他今日跟影君傲说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见他果然没有理会,她有些窘迫,返身提了身后的两个酒坛,一只递到他面前:“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男人很久都没有接。
她忽然觉得,好像这句话也说错了。
酒坛挺大只,且装满酒,很沉,而她又是只手提着的状态,所以,很快,她就有些受不住,正欲收回的时候,男人却又蓦地接了过去。
“不用谢我,我没救你!”
男人一边说,一边“咚”的一声拧开酒坛的盖子,动作的幅度很大。
“应该我说抱歉,害你跌入湖中,险些丢了性命。”
话落,男人提起酒坛,仰脖饮下一口。
蔚景怔了怔,自始至终,男人的声音都不带一抹情绪,说得四平八稳,她吃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也完全听不出他心中所想。
“你的本意是想救我的不是吗?”
她“看”着他。
男人又是好一阵沉默,再次饮下一口酒后,他也缓缓侧首对着她。
“我今日跟影君傲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并不是跟你邀功的。”
蔚景一怔。
邀功?
这个词,太严重了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你。”
她说的是实话,撇开前面的种种恩怨不说,单单就这件事上,就事论事,她真的是感激他的。
毕竟那一刻,他是用生命在救她。
从他身上的内伤就可以看出来,当时,他所经历的惨烈。
用殷大夫的话说,他的命是捡回来的。
“谢谢你!”
她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男人就笑了,低低笑出声来。
“蔚景,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做这些不是要你感恩,不是要你跟我说谢谢的?”
男人的声音不大,语气依旧平缓,可蔚景第一次听出了他心里罕见的起伏和波澜。
一时,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差点就脱口问出,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想想有些伤人,便没问出来。
她就“看”着他,不声不响。
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男人提起酒坛,一口气连喝了好几口,酒坛往怀里一放,他又看向她。
“蔚景,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我说如果,今日我没跟影君傲说这件事,在你心里,你是不是一直觉得那夜是我故意将你推下湖的?”
蔚景一怔,没想到男人突然问这个。
说实在的,跌入湖中的那一瞬间,冰冷的湖水连带着绝望将她包裹过来的那一刻,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因为那一霎那,她想不到别的理由,而且,男人出手真的很重。
但是,当她从生死边缘徘徊一圈回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不这样想了。
再后来,她静心想了很多。
她觉得,一定有原因。
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原本,她也是想等眼睛好了,再去查这件事的,没想到……
男人低低的笑
声再度在暗夜里响了起来。
也将蔚景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听到笑声的尽头,男人说:“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