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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记得那一天,严倾穿着简单的白衬衣,下面是一条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逆着光站在门口,手掌干净又带着丝温暖,她看着伸到面前的大手,听到他说:“你好,我是严倾。”
他长的可真好看,肖肖在心里默默的想,他和她见过的那些头发染的花红柳绿头发衣服总是吊儿郎当的男生都不一样,笑容又明亮又温暖,她上前,伸手握住他的手。
然后,肖肖听到他温温一笑,对爸爸说:“文叔,您从来没告诉过我,您女儿,长的这么美。”
即便听惯各色人等对自己容貌的赞叹也从未放在心上过的她,第一次脸红了,羞得低下了头。
她听到自己的心在跳。
他对她也不一样,至少当时的她是这么以为。他从不因为自己的身份或是金钱而刻意的讨好她,虽然爸爸说他确实很缺钱;他也从不打听她为什么要学手语,每天都雷打不动的教她学习,她手势做的不对,他会握住她的手亲自纠正,却丝毫不会让人生出轻浮之感;他身上有清凉的浅浅薄荷味,靠的近的时候她总是深深的呼吸,沉沉地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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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肖一页页地翻过那纸张,细细抚摸着每一寸,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严倾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安静地坐在桌前,头微微垂着,美好的像是一幅画,而她就是那画中的魂。
头顶的大电扇还在吱吱呀呀的转着,夹杂着门打开时的噼啪声,肖肖会转过身。
见了来人,她有一瞬间的怔愣,却很快对他清浅一笑,站起身,问:“有事吗?”普通的语气,像是刚见面的陌生人。
严倾张了张嘴,喉结几番滚动,终于出声:“你爸妈在楼下,下去看看吧。”
肖肖哦了一声,应着:“好。”
两人一起下楼,他在前,她在后,一如从前。
楼梯拐弯处,一个不留神她差点摔倒,前面的他眼疾手快的转身伸手,想要扶住她,肖肖却自己撑着楼梯,站直了身子。
严倾收回手,继续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一个小女孩儿跑过来,拽着严倾的手,嘴里喊着:“严哥哥,走,带我去兜风!”
肖肖站在倒数第二个台阶,她见过小女孩儿的照片,知道她叫盛铭,是双胞胎中的老二。
她长的像妈妈,肖肖在心里默默的想。
严倾看着她从自己身侧走过去,想要哄盛铭自己去玩儿,却被她抓住不放,只得任由她拉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肖肖听到姑姑的声音,虽然声音压的很低,可她还是听见了。
姑姑说:“碧文,我看你跟着你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就不错,不如……”
然后是爸爸的声音,他干脆而果断的说:“姐,严倾是我准备留给盛铭的,这几年来我看他对她也很好,将来要是我有个万一,盛铭也好有个托付。”
赵蕊最先看见女儿的身影,惊喜的迎上来,双手抓着肖肖的双臂,激动道:“肖肖,妈妈看你来了。”
相比于她的态度,肖肖倒是很淡定,任由她将自己抱在怀里,她也轻轻地回抱着她。
相见之后,赵蕊拿出给女儿带来的礼物,送到她手上,有些讨好的看着她,道:“肖肖,这是你最喜欢的裙子,最新款的,喜不喜欢?”
户碧文也走过来,朝女儿笑,他素来威严,只对为数不多的人才有好脸色,小时候的肖肖,是为数不多能让他展颜的人,也是他曾经的心肝宝贝。
他摸摸女儿的脸蛋儿,感叹道:“肖肖长大了,都成大姑娘了。”
肖肖捧着那簇新的衣服,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再也找不回曾经的亲昵,就连简单的爸爸妈妈,她都觉得陌生,无法喊出口。
赵蕊却是毫不在意,拉了女儿朝外走,兴致勃勃的要带她去换新衣。
女儿身上的衣服都洗的发白了,一看就是过的不太好,这些年他们也有一直寄钱回家,看着这里的家具和屋子,似乎也很好,可不知为何,看着女儿的样子,心下仍是酸涩不已。
户碧云上来的时候,正看到母女俩直直地对视,听到弟妹催促:“肖肖,快试试啊,让妈妈看看合不合身,你不记得了吗?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牌子啊?!”
肖肖有些无奈,低低道:“我下午还得去收玉米,穿裙子不太合适……”
户碧云见状出声:“那就先收起来吧,放在衣柜里,反正早晚都有机会穿的。”
赵蕊无奈,见女儿坚持,只得有些失望的道:“好吧,其实可以先试试,我怕不合身,以后再买……”
她愣在那里。
打开的衣柜最底层,静静地躺着她每年寄过来的各式裙装,连盒子都没拆封,工整地排在那儿。
户碧云也看到了,怕她太过尴尬难受,讪笑着解释:“嗨,这不肖肖经常出去摆摊儿嘛,在家里也帮着咱爸咱妈干活儿,穿裙子不方便,咱这儿乡下不比城里,没那么多讲究,所以才搁在这儿了。”
见此情景,肖肖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她来到这儿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决定和以前的日子说再见了,她的世界,注定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还是要说些什么,肖肖展颜,道:“谢谢……”,停了停,终是叫出了声:“……妈妈……”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赵蕊一扫之前的低落,上前看着女儿,轻声道:“真好听,你能再喊妈妈一声吗?”
肖肖心下动容,又喊了一声。
赵蕊激动的应了,背转过身去,像是在抹泪。
场面再次尴尬起来,户碧云上前,将手上一直拿着的袋子递给肖肖:“今天上会上去了,看到有件衣服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一件短袖一件衬衣,当然和你妈妈买的名牌没法比,也算是姑姑的一点儿心意吧,喏,看看喜不喜欢。”
肖肖会心一笑,姑姑其实嫁的不好,家里有三个孩子,她和姑父赚的钱也只够维持温饱罢了,却还时不时地给自己买衣服,她是真心为自己好。
看着女儿的笑,好容易缓过来的赵蕊心绪再次起伏,一件十几块钱的衣服都能让她那么开心,那样满足,她在这里,过的是什么生活?
终究是生疏了。
当初要不是为了盛铭和盛达,肖肖也不会被送到老家,躲在这么个乡下,每天出去干活受累,只为赚那么一点儿糊口的钱。她应该坐在教室里,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好好的上学,将来找一个疼她的人,幸福的过一生。
看看她的衣柜,空荡荡的只有几件衣服,两三件衬衣,两条裤子,几件背心,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衣物。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是最爱美的,可她却过的这么简朴,连一件简单的饰品都没有,不知道是没那个条件,还是不喜欢。
下了楼,肖肖就走到了一旁的水池边洗衣服,昨天换下来的,今天一大早就去占摊位了,没来得及洗。
外面却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响声持续了很久,一家人都坐在过道里,户碧文抬眼看去,就在自家的对门,皱了皱眉,问:“对面是谁家?”
户碧云探头看了看,了然道:“听说是有人租了门面房开棋牌室,今天大概是开张。”
户碧文眉头皱的更深:“那以后岂不是都要热闹到半夜?爸妈还怎么休息,干脆搬家吧。”
又看看来来往往的人影,说:“阵势还不小,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第4章婚事
“不知道。”户碧云的婆家距远常村颇有一段距离,倒是因为父母在这里住着,倒是时常往市场上跑,一来是看顾爸妈,二来也是不放心侄女儿,过来帮帮忙。
又探身看了看,户碧云轻咦了一声,疑惑道:“那不是老梁家的小子吗?怎么会在这儿?”
外面棋牌室的门口聚了很多人,其中不乏一些小年轻,一二十的样子,流里流气的抽着烟,勾肩搭背的站着。户碧云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和自己家在一个胡同里住的邻居的孩子,心说他怎么会在这儿,没听过他家在市场上有什么亲戚啊?
略想了想,户碧云明白过来,是了,听人说老梁家那小子现在见天的不着家在外面鬼混,跟着远常村的几个青年瞎混,不务正业,看来这棋牌室该是远常村的哪个人家开的。
将事情大概跟弟弟说了,户碧云道:“能开棋牌室可不容易啊,还大张旗鼓的开在市场上,咱们这一带一直抓赌抓的特别严,估计是有关系打点好了一切,不然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听了她的话,户碧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道:“爸妈,要是实在太闹的话你们就跟肖肖一起搬到城里吧,我在那儿买了套房子,就写肖肖的名字,城里条件好点,我在外面也能放心。”
“写肖肖的名字?会不会……”赵蕊有些犹疑的问,似乎是觉得把房子写女儿的名字不合适。
户碧文却有些不耐烦,沉声道:“写谁的不都一样么?肖肖是我女儿,家里的钱该有她一份,别说一套房子了,就是把所有的财产都给她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着又转向一旁的父母和大姐,道:“爸妈,大姐,这房子就算是我给肖肖的嫁妆,以后她嫁了人,这房子就由她处理,也算给她个傍身的依靠。至于婚事,还得靠您二老和大姐替她操心了,务必给她找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