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不禁看向脚下那双她特地折回咖啡屋取来的高跟鞋,那是不久前白兰送给她的礼物。想到彼时他还为自己细心温柔地穿鞋,而今二人却打起冷战实行三不政策,千寻就不禁长叹口气。
就在此时,房车缓缓停下。
千寻咬了咬下唇,深吸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再没了稚嫩懵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和坚定。
*
侍者将车门打开,随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垂手而立。
每一位宾客的来临,都会引起受邀人们的一阵侧目。究其初衷,不言而喻。
一只出尘高贵的Giorgio Armani银灰高跟鞋最先探出,皓白的脚腕轻轻扭动,在十五公分高度的支撑下无端地流泻了一地别样的妩媚。
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出场,更是吸引了人们驻目守望。
女子的形象显然没有令人失望。
长发高高盘起,额发用摩斯固定在脑后,露出光亮饱满的前额。不拖沓不累赘,干净清爽。妆容清淡简约,没有层层叠叠的假睫毛,没有扮熟的下眼线,没有妖艳夺目的眼影,却在同时强调了独属于年轻女孩的清纯格调美。
礼服也并无太多出彩之处,低胸至膝上五寸,烂大街的束腰设计。但手饰的搭配却占尽了噱头。繁复却不显凌乱的手腕和点缀了无数颗整齐罗列的钻石的腰带与胸口一枚泪型吊坠相得益彰,耳垂处的流苏设计耳环更是为造型平添了几分必要的厚重感。
正巧这时,乐师们迎来了谱中唯一的休止符。
此刻无声胜有声。
正当女子紧张地捏着手袋不知何去何从时,及时出现的赛琳娜将她解救了。
“这难道是……千寻?!”
一袭红色曳地长裙的赛琳娜依旧一脸标致的小烟熏,拉长眼尾的眼线妩媚动人。她递给千寻一杯香槟,忍不住出言揶揄,“果然,这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啊~”
千寻清了清嗓子,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她,“呐,你损我呢这?”
“你说呢?”赛琳娜出手回敬了她一记,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四下环视一圈,“诶……?你没带男伴来么?”
千寻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明明知道我找不到的!我又不是你……对了!”说到这里,她虚起眼,露出八卦兮兮的神色来,压低声道,“老实说,你和贝格尼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一见千寻这副欠扁的表情,赛琳娜便知她想歪了。摆了摆右手,赛琳娜的回答很果断,“不要胡乱脑补了,他不过是乔的合作伙伴罢了。”
“诶?”千寻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熄灭了她燃烧一时的八卦之魂。她抽了抽嘴角,“莫非你的男伴……”
不等赛琳娜回答,她已四下环视起来。没过多久,便在长餐桌边看见了与政府议员们相谈甚欢的中年男人。
千寻单手掩面,以防赛琳娜暴走,只得艰难地将真话咽回肚子里,缓缓地道,“嗯……造型很……好。”
“荻野千寻!你当我是傻瓜啊!”赛琳娜没好气地抬起巴掌狠狠招呼了一下千寻的脑门,“笑得太假了好吗!?”
千寻高呼一声,不假思索地抱住脑袋跳了起来。
见状,赛琳娜不禁失笑,她捏了捏千寻的脸颊,笑道,“这才像你嘛~”
“诶?”
“扮熟装优雅什么的不适合你啊白痴!”
千寻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她对空翻了个白眼,“……合着还是损我。”
赛琳娜得意地摇了摇头,伸长了手臂揽过千寻的肩。她微微抬起下巴在眼前划出一道弧,犹如一只倨傲的猫。
“难得变得那么漂亮,你啊,就赶紧趁这个机会在这儿钓个男人吧,这里条件好的可多的去了。”
千寻一愕,“……这就是你邀请我来的目的?”
就这么被措不及防地拆穿了心事,赛琳娜失语了片刻,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
“没错,不管爱也好不爱也好,总比你一直那么傻傻地等着那个白兰回来要靠谱多了。”
千寻咬住下唇,这才想起她一直没敢将白兰回来的事告诉赛琳娜。倘若赛琳娜得知了这件事,是否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会不会强硬地要求她与白兰分手——千寻都不知道,也不敢去思考。有时她甚至会想,如果可以的话,她要把白兰回归的事一直隐瞒下去。
千寻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从乐池处流泻出的钢琴琴音忽而急转直下,然后,小提琴鬼魅妖娆的乐音接踵而至。
这是一首恍如罂粟的乐曲,危险又极致魅惑,如同被白蔷薇缠络的银匕首。
在乐章开始前,一道白色的身影踱进了大厅。
青年一身休闲西装,白衬衫白马甲白长裤,脖颈处的丝巾和脚下的及踝短靴成了两抹银色的点睛之笔。银白的发明显未经刻意打理,一副CK墨镜遮住他大半张脸,配合他懒散的双手抄兜的动作——他似乎与这场正式的酒会格格不入,如同浮世绘中的一点深白,突兀而逼人眼球,却又令人舍不得移开眼去。
千寻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青年的方向看。
就像察觉到千寻的目光似的,青年抬手摘下墨镜。
左眼角下的倒置皇冠刺青被他薄薄的略勾起的唇角带起一道深弯的弧,明明是那样明媚的颜色,却又是如此清清楚楚的锋芒毕露。
那是淡淡的嘲弄。
他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央,光芒倏忽大盛。下巴微扬,恍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千寻听见了赛琳娜倒抽凉气的声音。
“不可能……白兰他怎么会……”
赛琳娜没有说下去,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千寻。
女子脸上的惊愕显然还未退去,她愣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几位政界名流迎向青年,然后一起走向角落议事的身影。
赛琳娜咬住下唇,单手摁住千寻的肩,犹豫地道,“对不起千寻……我事先不知道白兰他会来这里。”
千寻垂下眼,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用道歉的……如果非要说道歉,那也应该是我才对……”
“什么……意思?”
千寻无力地勾起唇角。
“其实,白兰他……早在三个月前就回来了。”
赛琳娜的瞳孔猛然收缩一阵。若不是她反应及时,手中的酒杯估计就直直向着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坠去了。
她虚起眼,语带颤抖地质问,“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可以不跟我说……!?”
千寻闭了闭眼,声如蚊蚋,“对不起……”
赛琳娜深吸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复了呼吸。她捏紧酒杯,一字一顿地问,“白兰回来时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很想我。”
赛琳娜一愣,少顷,竟捂住唇,肆无忌惮地大声笑了起来。
她将杯中之酒一口气灌了下去,上气不接下气,“很想你?很想你还不明不白地消失三年?你知道他这三年去哪儿了么?为什么没和你联络过没回来看过你?”
千寻低垂下头,沉默不语。
赛琳娜冷笑了一声,“这说明,你在他心里根本不是最重要的。也许曾经是,但他现在有了更想要的东西,是你所远远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千寻。女子依旧沉默不语,安静得仿佛早已不在这里。
半晌,女子忽然抬起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其实……我知道啊。他可能已经不爱我了,我知道……”
她叹了口气,轻轻拥抱了千寻一下——
“我是不会骗你的,千寻。白兰他……真的已经不是你爱的那个白兰了。”
忽然。
指挥家手中的指挥棒高高扬起!
旋律霎时激昂起来,如同迭起的巨浪!
一双男女出现在门口。
棕发青年的面目清秀温和,一身黑色的Giorgio Armani西装看似规矩,纽扣和领口却彰显了其独到的设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出自于Armani首席设计师辛西娅之手的作品。
挽着他臂弯的女子未经眼罩遮掩的紫眸剔透若琉璃,曳地黑色长裙将她凸凹有致的匀称身材恰到好处地包裹。眉目沉静,又不失几分说不出的干净和懵懂。
全场哗然。
——彭格列十代目与其雾之守护者。
然,所有与青年相关的身份都被千寻的眼淘洗失色。
千寻只知道,他是沢田纲吉。
他是昨天才以会议为借口推却了她请求的沢田纲吉。
千寻的手吃不住力,水晶玻璃杯从指间滑落,猛然在地面上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