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让我看看,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呢。”
任由不怀好意的唏嘘声渐行渐近。千寻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分毫动弹不得。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憎恨自己的冲动!从来没有!
就在此时,一阵尖锐的轮胎摩擦水泥地面的声响在身后曳过。
一只臂膀揽住千寻的腰,微微一发力,便将她拉进了迅速打开的车门中。
变故发生的太快,事件的断点太多,千寻甚至不知该如何连贯。
于是,呆望了身侧驾驶座前的方向盘上高贵的Bentley标志许久,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穿越了?”
耳边静默了很长时间。
青年冷静而平淡的声音才不急不徐地响起。
“小姐,你不是在穿越,而是在逃命。”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吓得千寻瞬间清醒了过来,大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的惊险一幕。
她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身边的人给救了。
“谢谢谢谢……”
千寻立时扭头去看身边的人,话音却在同时尴尬地卡在喉头。
青年微长的棕色额发随着他脖颈微侧的角度荡开,同色的清澈眸子虚成一道柔软明媚的弧。
荻野千寻活了二十二年,虽算不上阅历深,但跟着交际花赛琳娜混了那么多年,帅哥还是见过不少的。
至于款型,当然也是各式各样的。风骚型的,成熟型的,清纯型的,非主流型的……但她敢保证,眼前的这一款,她还真的从未见过。
他的气质,不是用一个单纯的清澈干净就能形容得来的。他的五官,也不是能用一个精致漂亮就能概括的。
但很明显,千寻没功夫去纠结这个问题。
一是因为,她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二是因为——
“啊啊啊啊啊!!他们开车追上来啊!!!!”
石破天惊的尖叫几乎快将他的耳膜撕裂,青年吓了一跳,用余光扫了她一眼,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侧眸注视着后视镜中那辆穷追不舍的黑色北京现代。那么小的车很显然装不下六个大男人,也就是说,追逐他们并非是那帮人的主要目的。
青年满意地笑了。
“系好安全带。”
千寻照做。而几乎就在安全带搭扣互相咬合的同时,青年猛地大踩油门——银灰色的Bentley顿时如一只离弦的箭,向前疾驰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寻死死闭上眼睛,死命地尖叫。
她不知自己究竟叫了多久,只是在看到青年从容踩下刹车的那一刻,她才听到自己的心脏从喉咙口缓缓地落回原位的咔哒声——
活过来了。
青年摇下车窗,四下环视了一圈,继而转头对千寻道,“这里是白纷尔大街,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千寻注意到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想必定是被她的尖叫所折磨的缘故。
于是千寻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想告诉他自己回去就好,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史密斯先生还在那里!
她下意识抬腕看表——天哪!都过去十几分钟了,如果那群男人还没停止他们疯狂的举动的话,那先生他……
千寻不敢去想。
她咬住下唇,面色苍白。
深吸口气,她转过头对青年说,“送我回去。”
“好。”他答应地爽快,顺手发动引擎,“你家在哪里?”
“不是回家,我的意思是……”千寻顿了顿,犹豫着道,“送我回停车库。”
青年诧异地看她,“你不要命了?”
千寻知道,也许自己回去只是送死。
但她不能报警。因为尽管坏人们会被绳之以法,但身为贷款方的史密斯先生也会受到相应的法律的制裁。
倘若他入狱了,那无辜的茜亚该由谁来管?
千寻冷静地道,“你不用多问,送我回去就是。”想了想,她又道,“方才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如果你怕我死了会牵连到你,我自己想办法回去也不要紧。”
青年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视线复又移回前方。
他淡淡地道,“你下车。”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就那么被赶下去,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她哼了一声,正欲推门,却听青年又道。
“下了车你就赶紧回家去。”
千寻回头,好笑地看他,“你觉得有可能吗?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熟人被打死?不要把世界上所有人都想成和你一样的冷血动物!”
闻言,青年再度无奈地叹气。他摊开手,轻声道,“我没说不管啊……我的意思是,你回家去,我把那个男人给救出来。”
千寻一噎,打量怪物一般惊悚地注视眼前依旧泰然自若的青年。
“……你疯了?!”
☆、Chapter 02.他们的事
“说吧,你没事借高利贷打算干什么。”
千寻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瞪视正浑身是伤静坐在的沙发上的史密斯。男子头颅低垂,只留给她一个乱蓬蓬的头顶。
见他沉默不语,千寻气结。天知道当她在店里坐立不安地守了一个多小时后看到一瘸一拐进来的史密斯,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
忍无可忍的千寻终于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倒是快说啊!”
似乎被踢到了伤口,史密斯吃痛地低呼一声。千寻正欲道歉,却听他低低地开口道,“为了……我的女儿。”
千寻一愕,火气嗖地一下就全都窜出来了。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自己借高利贷敢不敢不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当成借口?!”
史密斯没有辩解,只是眼眶忽然就红了。他语带颤抖地道,“茜亚她……就快死了。”
“你在骗谁啊你……等等!”千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失声尖叫,“你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史密斯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
*
就在三个月前。
她的女儿被查出患有白血病,并且还是晚期。
当看到鲜血从女儿的鼻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时,他只觉一阵五雷轰顶。
他跪倒在医生脚下,拽住他的裤管,声嘶力竭地喊道。
“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她才十岁!她还不能死!”
医生扶起他,冠冕堂皇地说。当然了。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
男人稍稍放下了心。
但是,紧接着,医生又说。
请先去前台把住院费和医药费交了,回头再来找我。
对于经济本就拮据的史密斯而言,那收费单上的数字简直犹如天文。
他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而当他面露难色地同医生商量,能不能先让女儿接受治疗再交钱时,医生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哪会不知道,这些医生不过是些披着白大褂顶着白衣天使头衔的虚伪商人罢了。
他只得将女儿先接回家中静养。
看着女儿茂密的金发一天天变得稀薄,脸色一天天变得灰白。
他一夜间,将一辈子的烟都抽尽了。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绝望。
这种感觉,就连妻子死去时他都不曾感受过。
因为他在即将崩溃的临界点看到了婴儿甜美的睡容——
他终于当爸爸了!
原以为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梦想啊!
小生命的到来冲淡了他丧妻的悲伤。
从那以后,他每天单位家里两头跑个不停,又当爸又当妈,天天关注着奶粉尿不湿,关注粮食和蔬菜。忙得几欲崩溃,却又一次次被女儿咯咯的笑声所拯救。
晚上哄女儿睡觉,他不停地胡乱规划女儿的未来。
他的女儿,会成为第二个鲁道夫!……噢算了,人家可是个先天性小儿麻痹患者。那就居里夫人吧!……不行那会丧夫的,多不吉利……奥黛丽赫本?对对对!奥黛丽赫本!太完美了!
想到兴奋之处。
他请不自已地大力摇晃起吊床。
被吵醒的婴儿为宣泄自己的不满,拽过老爸的手,二话不说就是啊呜一口!
片刻过后,一阵叫声石破天惊地响起,将栖息在窗外梧桐树上的乌鸦惊得全都扑棱着双翅四散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宝贝儿轻点!!!!!!指头要断了!!要断了啊!!!”
然而。
现在呢?
他的女儿……他视为生命的女儿。
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恍如一缕轻烟。
脆弱得随时都会散掉。
而他这个无能的父亲,连住院费都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