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务杂事,林俊一概不管,只听玉娘分配。他原就有些酒意,听着玉娘温言一条条道来,竟困意上涌,一倒头歪在床上睡了。玉娘被哽的半日顺不过气来!巴巴儿截他进来,难道就是说家务的?既只在这里睡觉,白让她担了名声,明日那伙人还不知怎么醋呢!心里有气,也不好摇他醒来,只好胡乱睡了不提。
次日林俊睡到早饭时光才醒,洗完脸出来,见玉娘母女坐在一起挑佛经,霎时想起昨夜玉娘嘱咐的事。便坐下对林贞道:“你要什么样的先生?说来与我听听。”
林贞回道:“我也不懂,爹爹看着来吧。只教书写字的,不跟他们哥儿一样,我又不必学仕途经济,写一手能见人的字罢了。”
林俊点头表示了解,又问:“是学琴还是琵琶?女儿家学琴,怕闷着些。”
“拿起琵琶人家就让唱曲儿,爹爹看我学筝好不好?”
林俊笑道:“会唱曲儿有甚不好?你不会唱,日后郎君听别人唱去。”
玉娘嗔道:“她还小呢,说甚么郎君不郎君,她如何懂得?”
“你妇人见识!”林俊撇嘴道:“我知道有些人家,万事都不让女孩儿听到,也是扯谎。女孩儿在家通不懂事,莫非叫她在夫家跌跟头不成?”扭头对林贞道:“别信那些假正经的家训庭训的,听爹爹的没错。你若觉得不好意思,只别说出来就是,心里却得明白。哪个男人不爱才情?你没有,他寻别人去,空看着人家生儿子挤兑你不成?”
林贞无语,爹,你不能当着和尚骂秃驴……
玉娘当做没听见,只看着林贞,等她做决定。
林贞摇头道:“我不爱琵琶,非要唱曲儿,筝也能唱,比琵琶还别致些。何况我的郎君还不定在何方呢,谁知道他爱什么。”
林俊笑道:“这就对了,别学那扭捏样!爽爽利利才是大家子的小姐哩!既如此,我去寻个女先生与你教筝来。外头的秀才先生,通不会这些,得到院里寻去!倒是寻了人来,你只管挑,挑中了的买来家里陪着你就是。”
双福和四喜戳在一旁快崩溃了!哪有当爹的弄个妓|女回来教小姐的!还有谁家爹妈讲话,院里来院里去的?哦,当爹的告诉闺女,你不会跟妓|女一样唱曲儿,男人就不爱,就要去睡小老婆?啊啊啊,什么破家教啊!大姐儿将来是要去做正妻的好么?正妻跟妓|女,呃……泪流满面!
林俊说完,便要出门。玉娘问:“不吃了早饭再去?”
“去铺子里吃,前日从女真人那里收了百来张皮子,要看着他们削制去。”
玉娘推了推林贞,道:“跟你爹爹一齐去,叫他买包子与你吃。顺脚到金银铺捡些头面来,你不好戴整套,单买散的也使得。再有也要穿耳洞了,先去定了耳坠子再说。”
林俊笑道:“我有勾当1,你偏叫我带她。金银铺又不远,你娘母子坐上小轿,一盏茶功夫就到。我一个大男人,会选甚么金银家伙?”
“又不叫你选。”
林俊无奈,从荷包里拿出一块足有四两重的金锭子放到林贞手里,道:“乖姐儿,你不拘拉着哪位娘去,爹爹今日不得闲,过二日带你裁衣裳买帕子去。”
林贞接过,福了一福:“谢爹爹。”
“甚么谢不谢,我赚个金山来也是与你的。”林俊拍拍袍子,一扬手,“走了!”
林贞只好把金锭子放到玉娘手里,道:“爹爹不带我,妈妈带我去吧。”
“你那不省事的爹,镇日里跟着狐朋狗友乱窜,恨不得日日歇在院里就有空,叫带你去打首饰就没空。”玉娘一面抱怨,一面□□花,“去看轿子吧,我同你姐姐逛逛去。”
双福和四喜已经被这家人打击的不想说话了,当年她们在千户家过活时,哪见过这样的场景?丫头们还知道些……院里的事,小姐们只怕都不知道院里是哪里罢!又看看林贞淡定的样子,无力……
话说玉娘要打首饰,也是有说头的。既然决定了六月里上京,自然需得拾掇拾掇。精致的首饰衣裳,那是一日两日能得的?再说又不是吃了酒便走,少不得留三五日,又要在京里歇两天。大礼服没有五六套,怎么见人?四两金子不少了,若是打去京里的头面却不大够使。也罢,到了地头选好了,再让店家来勾账便是,谁耐烦带那多钱在身上。
因玉娘要带着林贞出门,上房登时忙将起来。先服侍两位主人吃了早饭,又引着林贞到后头换出门的衣裳。林贞小小人,不喜欢穿太庄重的颜色。选了一件葱白拥骨朵云袄子、粉色洒金穿蝶澜裙,再挂一个大红流苏仔玉飞鱼片的金项圈便罢了。玉娘却是大红缎子织金对襟袄儿,下着翠色销金马面裙。看着这沉重的布料,林贞必须相信布料作为硬通货是有绝对理由的。
林贞还小,玉娘又要显的亲热,两个人只坐了一抬轿子,一齐到金银铺前下来。金银铺的老板是做老了生意的人,玉娘一进门,先奉承道:“林娘子好久不见,气色越发好了。哟,这是府上的小姐吧?好个模样儿,天上掉下来一般。老天爷真真长了眼睛,这样通身气派的小姐,只投生在府上吧,我们再养不出的。”
玉娘道:“老葛你少浑说岔话儿,只把上好的首饰与我瞧瞧,不好我就换人家了。”
葛大娘忙迎上来道:“娘子放心,广宁县再没哪家有我们家的手艺,比京里都不差的。”
“那敢情好,我正要打些首饰上京里戴,若是我到京里丢了丑,就叫她爹来拆了你家铺子。”
“京里也没什么厉害,不过有钱便好,没钱连我们这里都不如呢。”葛大娘笑道,“娘子若要体面,便做个带璎珞的金髻,嵌上宝石儿,比官家夫人都不差!”
玉娘道:“哪敢跟夫人们比肩,没得冲撞了她们。我不要鬏髻,只要成套的头面吧。打一个攒金丝凤、一套金钿琼花、一套镶宝石梅花金簪、再一套金镶玉荷叶田田吧。”
葛大娘一面听一面写,又问林贞:“林小姐想要什么?”
玉娘道:“她小孩子家家,只要散件,头发还少呢。带鬏髻又不好看了。”
小女孩的首饰跟妇女的自是不同,都做的细细巧巧的,也有各色花纹。因要去豪门拜寿,不能让人看轻,林贞多选了嵌宝石的。这样即使首饰小巧,也能看出家底来。林贞才穿过来的时候,总想着要藏拙,免得叫人当肥羊宰了。可现实却是你若不露出来,人家只当你好欺。财富可是实力的象征!平日里在家可以随便点,但到了正式场合,有多华丽就打扮的多华丽。再说,好端端的人家正一品认你做干儿子?不是冲着钱是冲着什么?不告诉靠山咱还有钱,就等着被人抛弃吧。不管是皮草铺子还是生药铺子统统开不得在一边,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索性大大方方的,带着乡下暴发户的款儿展现给人看吧。若要比着书香门第来,也不过是邯郸学步。暴发户就要有暴发户的气场!金子宝石通通砸就是了!
第13章 旅途
六月初三,宜嫁娶、祭祀、出行。林俊带着妻女千里迢迢上京拜寿去也。广宁地处国土东北,与京城相距一千多里。此时出行,多半用马车,均速一天为八十里左右。林俊带着大量的礼物,又有女眷,一天能走六十里就不错了。也就是说,林家这次旅行单程时间都要二十天。若是骑马当然快很多,可骑马的方式不适合拖家带口。但马车缓慢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林俊早派了得力的小厮骑马先行至京城收拾房屋采买必须品,等林俊的大部队赶到时,房屋必然已经很舒适。横竖早早预留了时间,慢点有慢点的好处。
只是在马车上的日子,一天两天还当新鲜,三四天之后尽剩下无聊了。虽说沿途各有各的风景和民俗,可行车的路上也不总有热闹看。天气又越来越热,没几日林贞就蔫了。玉娘也有些蔫,又不好镇日睡觉,以免夜间走了困更难受。又因是特意去给干娘拜寿,林俊一个小妾没带,玉娘心情甚好,然而平日里嫌她们碍眼,此时却又觉得人少闷了些,只好轮流着喊着仆妇上来闲话。
林俊跟玉娘不同车,更没人陪,便不耐烦闷在马车里,不大晒的时候寻一匹马骑着透气。这日恰是个阴天儿,林俊便对林贞说:“贞娘,天阴了,要骑马玩么?”
林贞无聊的都快长霉了,听到这话,喜笑颜开的道:“要!”
玉娘忙道:“路上骑甚么马?又没换骑装,又没人在一旁瞧着,掉下来可不是玩的。”
“妈妈,我都练了一个多月了,再不会掉下来的。”林贞道,“我穿的是短打,你就让我骑吧!”
林俊也道:“横竖我们走的慢,骑个母马无妨,我带着她呢。”
玉娘听到林俊开口方罢了。
林贞下车后,利落的翻上马背,跟林俊并肩而行,看起来还挺像回事儿。玉娘笑道:“若是明日还阴着,就给你换一套小哥儿的衣裳吧。”
林贞为了出行方便,穿的是短打。短打么,男款女款都一样,无非是料子颜色又侧重性。便笑道:“我这身衣裳都是素色的,跟小厮儿的一点区别都没有,走在路上,别人一定都当我是男娃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