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珊瑚爹也没法子,这丫头的确不省心,可如何都是自己娃儿,都是心口上的一块肉,不将她嫁出去,就她这样儿的,只怕往后再生出更多事端来,只好狠了狠心,咬着牙将她送走了。
那男人珊瑚见过,成亲那天珊瑚没去,只是驴车在路上走着,珍珠一边儿哭,隔壁的兰婶子见着了,拉着珊瑚一起去看了一眼。那男人看着敦厚老实,个子不高,年纪大了点儿,生的确实不怎么样,还有一只眼好似是受了什么伤,侧目看人的时候珊瑚见到那眼睛,浊得没了状,一眼看进去根本分辨不出眼仁儿和眼白,青蓝得叫人看着有些害怕。只是听找的人说了,是个老实的,平日里话不多,以前当过兵,娶了仨媳妇儿跑了俩,还有一个红杏出墙在家让他给抓着了,最后不了了之,也让她走了。都是嫌他丑的。
好不好看不要紧,人老实,家里也还算有点儿小钱,对媳妇儿好就成,珍珠现在这样儿,有人要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是珊瑚娘说的。说的时候红着眼眶鼻尖,糙手抹着泪,要不是这么不挣气,嫁给二黑多好。珊瑚娘叹着。
因为嫁的远,回门也没法儿回了,只是过了一月,那介绍着嫁过去的人喜兴着回来告诉珊瑚娘,那家挺满意珍珠的。
听了这话,珊瑚娘挺高兴。
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铁树为了珊瑚,把珍珠嫁到远远儿的其实她也不乐意,现在好了,人家喜欢珍珠,那便好了。
只是那人就来了这么句话,后来便也再没什么音信了,珊瑚娘想找那人打听打听,也找不着那人了,年关将至,珍珠那头也没什么消息说要回来,珊瑚娘心里忧郁着,时不时地跟珊瑚说几句。
“没提起。”呆子捂了会儿手,这会儿不太冷了,忍不住往珊瑚脸上贴了上去,激得珊瑚一惊,叫了一声闷头躲进被子里。
刚吃了午饭,珊瑚便又打算钻回热炕上睡觉了,哪知道这头才脱了棉衣爬上炕,那头便砰砰砰地有人来敲门,只好赶紧再穿上衣裳,一骨碌溜下炕去开门。
来的是荷花。
年关到了,荷花家今年收成还可以,这便拿了点银子和小半袋子小米过来了。
“你这衣裳可真漂亮!”荷花看着珊瑚身上的粉底大白团子的新袄子,手伸过来轻轻摸了摸便将手缩了回去。
这件衣裳是林婉宜托人带回来的,从林婉宜回去,不知道托人带了多少东西回来,布帛首饰,堆满了屋子。
“荷花姐你来的正好,我这儿有几块布还不错,你拿去做衣裳!”珊瑚说着,也不管荷花不好意思地推拒,从后头里屋拿了不少的几块布出来,“本想着这几天拿过去的,我身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成天懒着不想动,许是天太冷,着凉了。”
荷花推搡了几回,极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张口正打算说什么,便听得外头有人叫珊瑚,荷花趁着珊瑚出去开门的空档儿,将布放进刚才装小米的篮子里,蓝布盖上,珊瑚便进门来了。
“今儿可是好日子,这都凑一起了!”珊瑚笑着打帘进门,这块并蒂莲门帘子,就是成亲时荷花送的,绿翠进门时见着荷花,愣了一愣。
几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绿翠见荷花也没有要走的样子,支支吾吾了一阵,珊瑚有些忍不住,“绿翠,家里没事儿吧?”
绿翠一愣,赶紧摇头:“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我就是想着来跟你说……过几天……过几天我就成亲了。”说罢头一低,红着脸也不敢抬起来。
本想先跟珊瑚说的,没料到荷花也在这儿,虽说是好事儿,只是让她一姑娘家自己把这话说出来,还是脸红得不行。
“真的?”珊瑚一听乐了,第一反应就是好奇地打听一番,到底是哪个小哥儿要把绿翠娶回家去。
“是四柱……就是四爷家的侄子……”绿翠红着脸低着头,说话声音也细细地,唯恐人家笑话了她似的。
“你前儿说去帮忙的,就是他家的那个?”珊瑚想起天儿热的时候绿翠说去村口给人帮忙,晒得一脖子红回来。
“恩……”绿翠头埋得更低了。
荷花也跟着高兴,说了挺多好话,绿翠直不好意思,珊瑚却推她一下,笑道:“那是好事儿啊,羞啥!你都这年纪了,要生也都生了!”
珊瑚这会儿倒是大方,全然忘了自己当初要嫁人的时候羞愤成啥样。
“人家可是当你好才来告诉你的,你倒是取笑!”绿翠一拍珊瑚的手,羞愤地跑了出去。
珊瑚乐呵呵地也懒得追出去,跟荷花两人笑了一阵,荷花透着窗纱往窗外头瞧,直看得绿翠的身影被院墙挡了去,都久久地没有回过头来。
珊瑚看着她消瘦的脸,感慨世事无常,前世她成了那样,今世虽没被人唾弃,可日子也实在不好过,暗自叹了口气。眼神一闪,见着门上的锁,忽然想起几天前去百会那儿打了把锁,他还问着荷花最近咋样了,顿时心头一动。
“珊瑚,这个……全还上我这会儿还凑不够,这点儿就先还你吧,余下的荷花姐过阵儿再还你。”荷花拿起个蓝底白花的荷包放在桌上,“这钱都没还呢,又拿了你东西……真是……”
“别说这个荷花姐,”珊瑚接过荷包,“这钱我收下了,剩下的咱商量件事儿成不?要是这事儿成了,那你就别再跟我提这茬儿,要是不成……不成就再说。”
荷花听得云里雾里,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年二十九的时候,百会和老根叔领了挺多东西去了荷花家,百会跟荷花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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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初二早上,珊瑚早早儿地起了床,昨天忍了一天了,没法儿回娘家去,初二嫁出的姑娘才能回家去,却是急得珊瑚团团转。
年三十儿那天,珊瑚爹上镇上去,遇着了那个将珍珠介绍着嫁了人的,抓住好一通问,那人才吞吞吐吐着说了,珍珠说在那儿挺好的,让爹娘不用问也不用想,她就在哪儿过日子就成了,再不想回来了。
一听到这话,把珊瑚爹给气得,听舅婆说年夜饭都没吃上,珊瑚娘也光顾着哭了。
匆匆忙忙回到家,见珊瑚娘躺在炕上也不起来,珊瑚爹坐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铁树小栓也感受到家里的氛围似的,都恹恹的,整个家里,就没半点儿过年的喜兴。
珊瑚一看便怒了,拉着呆子要他去里长那儿借两挂炮仗来,自己便一进里屋,就拉起珊瑚娘好一阵劝导起来。
早知道珍珠那德行,做出这样断绝关系的事儿也不足为奇,她也是早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只是现在找着个好去处,终于可以不用勉强着膈应自己了。
“唉--”珊瑚娘终于叹了口气,哭了两天眼睛都已经红肿得不成模样了,“也算给她寻了个好去处,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
晚上,终于热热闹闹地放炮吃饭,珊瑚爹的脸色一直不好,珊瑚娘也恹恹地,倒是俩孩子跟双财闹腾得很,在院儿里绕着跑。
才收拾完碗筷,珊瑚还没坐下来,便听得里长在门外头叫着珊瑚爹。
和珊瑚一起将碗筷收拾下去。珊瑚娘便擦擦手走了出来,以为里长这年初二的大半夜竟还来拜年,珊瑚爹跟他站在外头那么久也不进门来,真是不懂待客之道。
珊瑚娘走出去正想招呼里长进来坐,别站在外头,冰天雪地的,再给冻着就不好了。这边还没走出门呢,珊瑚爹便进屋来了,里长也没有跟进来,珊瑚娘有些疑惑,问是怎么了。
珊瑚爹皱着眉头,将刚才里长来说的事儿给说了,吓得珊瑚娘一个趔趄,站都站不稳。
二叔拿了把刀,跑去捅了翠兰几刀,自己也抹脖子了!
这大过年的,珊瑚爹娘什么也顾不得,第二日天还没亮便借了老根叔的牛车急吼吼地往翠兰娘家赶去了,怕出些什么事,还特意找了村儿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一同去了。
呆子自然也跟着去了,珊瑚便只能在家里照看着俩孩子,心里头直惴惴着。
因为珍珠这事儿,家里这年也没过好,珊瑚爹娘气得饭都吃不下,更甭提去想起二叔今年就剩自己一个人来。更何况这几个月,二叔看着实在挺吓人的,村儿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可都吓怕了,见着他就躲,村儿里人都当他得了疯病,唯恐避之不及。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竟会为了这事儿,大年初一去找翠兰,还为此豁出了命去……执念竟如此深?
珊瑚看着还无知无觉地跟铁树玩着雪的小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本以为一个被人休弃,一个妻离子散,也该是到了头了,没想到竟还……
随便折腾了点东西给孩子们吃了,孩子们啃着饼子凉玉米,肚子里凉飕飕的,非要弄点热汤来喝。珊瑚虽说从嫁了呆子后对火也不似之前那么害怕了,灶上烧着火她也能烧饭做菜,可到现在也不怎么敢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