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有声音从背后远远地传来。
随着话音,周檀拎着袍脚匆匆跑而来,直喘着粗气。在他的身后面跟着杜玄霜,还有好些个刚才正收拾着园子的男男女女。
原本昏暗的楼梯口,被突增的火把、灯笼一照,顿时亮了起来,恍如白昼。
一看到地下被捆绑的老妇,三两个身着黑衣腰佩兵器的年轻男人自然地散开,开始查看周围。
在火把的映照下,周檀脸色青紫,很是难看。不仅是因为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匪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尸体,更多却是被刚刚施礼拱手而去的张绍雄疯言疯语给气的。
杜玄霜站到杜氏身侧,脸上带着的却是浓浓的愧色。
关门打狗,猎得正酣,却遇上了突来的一帮子平州兵捣乱。一阵儿大呼小喝,不仅墙外接应的匪徒跑了一大半,就连墙里的也溜了几个。
待平州兵进了园之后,张绍雄先是端着架子非要周檀前来说事,一通折腾。可就站在花园口,有个被缚着压来的悍匪突然暴起伤人,杜玄霜顾着护住周檀,再接着被那些一看见尸体就先嚷嚷叫叫的的老爷兵一闹腾,却是把张绍雄给漏了。
谁成想,姓张的居然摸到了绣楼,待被杜氏赶走也不掩饰行藏,一到园门口,就呼喝着下边人一起撤,与周檀告别是更是说了几句莫名其妙引人遐想的鬼话。
本欲走的杜氏听了杜玄霜的几句低语,倒又站住了,急得听了一星半点的曼云直摇着娘亲的手。
周曼云想跑,现在就带着娘跑,前世里她并不认识张绍雄,但对这名字并不陌生。
不明究里的杜氏低头安抚了下曼云,犹豫着,没动地方。
因为这会儿,一向温文的周檀正气鼓鼓地拉着风箱,眼睛瞪着倨傲的长嫂,象是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杜二哥!这儿还有一个!”
就在周家几人僵持之时,跟着杜玄霜过来的一个黑脸男人,又从刚才老妇扑出来的小隔间里,拖出了个女人。
一个披散着发的年轻姑娘,同样被缚着手脚,嘴里塞着帕子,满眼的惊惧惶恐。
“玉翘!”,杜氏惊讶地叫出声,只从变形的半脸,她也认出了这是原本应当跟在周曼华身边的大丫鬟。在骚乱发生时,她帮着约束楼中人时,还疑惑过玉翘的去向。
先前冲出来,倒在地上的那个是王婆子。地上的人已被拉着抬起了半个脑袋,就连偷眼儿的曼云也认出了人。
本想问侄女曼华事的周檀也呆了,手指着被撂到一处的两个,呐呐地问向长嫂,“她们两个……”
“这两个奴才吃里扒外,勾结匪徒!”,谢氏毫不犹豫地答道。
勾结匪徒!一时间,四边下的周家仆从中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桂枝从人堆里挤到了被缚着两人跟着,呸一声,一口浓痰吐在正倒在地上的玉翘身上,大力甩出去的嘴巴子却是盖在了王婆子的脸上,直打得老妇的嘴向外一歪。
桂枝满脸黑灰,裙角还带着一滩子血红,可就这样,她也记得谁打得谁打不得。
起先周家火起,点着的就是外院西边的柴房,离得厨房很近,正看宵夜的桂枝急冲冲地吼了两嗓子,就不管不顾地扎进了内院,要进周夫人房中通禀。
内院里象是得了消息似的,各间房都门户紧闭,不得其门而入的桂枝慌乱中还遇上冲进院的贼人,险些被砍了。
因此这会儿,她对着两个内贼很是义愤填膺,一时忘了敬着大奶奶,自个儿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象这般不忠不义的狗奴才,得送到官府去,砍了她们的脑袋。”
人群中隐隐有嗡嗡的附合声,有几个想表现的下人意动,挽了挽袖,却看着不言不语的几位主子,不敢挪步。
“不必送官府了。直接在自家打杀了,也就是了!”,方才一脸慌乱的谢氏一缓过劲,就又恢复了雍容模样。她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簪,傲然地转身走回梯口,按住楼梯的扶手,单看着背影就气势逼人。
当家的大奶奶有令下,自然就有人听命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去抓地上的两个女人。
“奶奶!”,小满望了一眼不停扭动挣扎的玉翘,不忍心地在杜氏耳边细声吱唔,“有人进来时,我跟虎子哥在顶阁上,没让人靠近绣楼过。”。匪徒爬进后花园时,阁楼上张着的两张弓,有一张是小满的,待看到园里情况定了,她指点着虎子爬顶下了楼,才回到曼华房里。
“云儿困了,我们先走吧。”,杜氏轻抿下干涩的嘴唇,拉住了曼云的手。何止小满所说,杜氏想到的疑点更多,但眼见谢氏的果决之色,她明白必有些事不能言,也不能问。
打杀?两个奴婢的命,谢氏这么一句就能了结。周曼云扶着娘亲步下台阶,一步一步缓行,她突然觉得空气中的血腥味让翻胃欲吐。前世作为云姬之时,被人喊打喊杀的几次经历又浮上了心头,脚步也变得格外沉重。
劈锁的柳贵,年轻的脸上也有着忿忿之色,但却在杜玄霜的一个手势下噤了声,转身和几个弟兄一起跟在杜氏的身后。
他心里默念着当初离开燕州时将军的交待。在周家他们只听小姐和姑爷的,也只管他们和小小姐,周家的其他事,不参与。
绣楼前的小路边上乱作一团,虽早就被捆成棕子,但知道要被打死的两人不停地挣扎着,弄得要拖她们去行刑的人狼狈不堪。
一个长长的身卷正滚在了柳贵的脚边,花白的头发夹着泥灰,粘在他出门前娘亲给纳的千层底上。
柳贵眸色一暗,俯下身伸手拂去,接着大步地冲向前,追上了前方的小队。
赶忙跑过了的周家仆人,重新将倒在地上的王婆子拽了起来。
王婆子瞪着满是红丝的老眼,凝神看了下前方的背影,然后又紧紧地闭上眼,别过了头。
杜氏一行人的背影已经踏上了绕着荷池的长廊。只要通过小半圈曲折廊道,越过一排房,就是与内院相连的月亮门。
虽说走得沉重,但也快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周曼云轻轻地吐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她们身后突然飘来了王婆子惨烈的叫喊声。
“冤枉呀!我没勾结强盗,只不该看到那个姓张的官儿扯下了大姑娘的裙,大奶奶要杀人灭口啊!城隍爷爷可作证!就在庙后鲤鱼沼……”
☆、第33章夜探
王婆子死了。
她喊完石破天惊的那一句,赶在反应过来的人们重塞上嘴前,咬舌自尽。
在她之前,已认命挨打的玉翘已挨了六七板子,因为王婆子的死,板子被周檀喊停了,毕竟再打下去,压在周家的头上就真成了“杀人灭口”。
呆在后园里的下人们恨不得自个儿从来没长过耳朵,但没法子,只能在周檀的严厉申饬下,闭着嘴各自散了。
而周家的几位主人也都移到了周夫人的上房里,兹事体大,无论是谢氏还是周檀都无法再继续瞒着周夫人。
周曼云盯着在三更天里唯一还亮着的灯光的上房,心底茫然。
估计是怕事态再行扩大,二房的高氏和四房的闵氏并没有再被缠进去,因听着王婆子叫嚷声音而受了池鱼之殃的只有娘亲杜氏一人。
曼云既担心着娘亲,也挂着长姐曼华。
据说周曼华哭累了,已经睡下,但曼云不信。
五岁的孩子才会上一刻哭得昏天黑地,下一刻就又睡得昏天黑地。成年女子却不会,何况事关名节二字,前世里苟且活下来的周曼云不知经了多少个日夜才慢慢放下了心结。
她会死的!周曼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长叹,从上房出来的杜氏抱住了傻坐在廊下等着自己的女儿,深深地望了一眼上房,那里现在只留下了谢氏一人。
谢氏一反常态,没有在周夫人床侧坐着,而是趴跪在地上,不停地啜泣。
谢氏现在深悔,悔不该在出门时,带上了王婆子这个祸根。当时她想着即便公爹和夫君还在狱中,也不能在有着亲戚关系的何氏面前落了排场,作为周府的的大奶奶和大姑娘出行,捧衣奉香,打帘跟班的人手得配齐全。
旅居丰津,人手不便,懂得规矩的王婆子也就被叫上了凑数。
到了县衙,谢氏自与何氏在后宅谈事,何氏的两个女儿邀着曼华去左邻的城隍庙走走,想着就近在咫尺,又要客随主便,谢氏就允了。
周曼华一出门,就被王婆子赖上了,说是要跟着曼华去城隍庙,顺道给死去的文哥儿祈个福。周曼华居然应了,用王婆子换下了另一个丫头,只带着她与玉翘去了庙里,在庙里又被王婆子三言两语撺掇与娄家姐妹散开了。
“王婆子应是故意的,姓张的没准就是她勾搭去的……”,谢氏悲愤,咬牙切齿。
“娄家姐妹知道?”,周夫人未置可否,沉呤着另问了问题。
谢氏不情不愿地挪了下膝盖,低声道:“知道的。”。
被张绍雄轻薄了的周曼华折身跳了金鱼沼,是个路过的生人跳下水把她扶上了岸,随后张罗着让曼华换衣裳的正是娄家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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