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姐儿!”,杜玄霜赶紧地拦了过来。不管如何,周太夫人不能因着曼云而死,否则她就坐实了弑亲。
“舅舅!”,曼云的眼泪潸然而下,将手中的匣子向着玄霜一推。
木匣子里铺的蓝色锦缎上,一根带血的尾指正横在其上。
一线银色快速地环上了曼云的手腕,细牙轻咬,险险地将她从怒愤得失去理智的边缘拉了回来。蛇尾从她的尺关一划,轻翘着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冲向摆在另一侧周曼云哗地拉开了墙边一口衣箱的的盖子。
衣箱之中,空无一物。
曼云伸出手将箱底的木板一拔,虚盖的木板歪歪地斜了下。待抽了开来,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现了出来。原本浅淡的只有银子能察觉的气息,曼云也清查晰地辨了出来。
“我下去看看!”,红梅自动请缨地靠了过来,可话音还在唇边,曼云已跨箱爬了进去。
竖直而下的洞口不过六尺,就到了底,但置身其下,一个高四尺的空间就显在了面前。对十一岁的曼云来说,还得低了头,若是换了高身量的成年男子更是要猫了腰才能活动开来。
地下小室的长宽不过象了一张大床,在靠着墙的一边铺着一张草席,而席上正仰躺着一具人体。
周曼云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双手飞快地抓住了地下人垂在身侧的一只胳膊……
“活着,他还活着的!”,一边哭一边叫的曼云连着叫了几声,才稳住情绪,明确地向着上方喊出了现下的情形。
“我找着慎哥儿了,他还活着,下面太小了。先等我上去,再下来个身量小力气大的把他抱上去!”
上面传来了杜玄霜的清晰应答声,隐隐的好象还夹着几声欢呼。
“银子快些!”,定下神的曼云暗自催促。
听话的银子轻轻地弹落在了周慎的身上,寻了妥当的一处,轻啜了口带着残毒的血液,盘住的银色身体重又现出了七彩斑斓,象是个不停旋转的彩盘。黑琉璃样的眼睛向着黑暗处曼云的方向一望,又俯下头,再咬了一口。
周慎活着,但身上有伤,体内有毒,为保性命,曼云也只能用了银子以毒攻毒。
☆、第122章 死忠
周曼云扯着从挂在竖井侧壁的绳梯开始重新向上爬去,眼睛忍不住向下看去,只见一片黑暗。
明知在下面的慎哥儿亟待救出,但曼云的手脚还是在绳子上不停地发颤。
下来的时候,只想着找到慎哥儿并没想过太多,可这会儿,从心底深处狂啸而来的怒潮几乎要将她拍进了深渊。
“怎么忍心?”待被玄霜一把拉出了已挪开了掩饰箱体的洞口,周曼云双手撑着膝盖,深深地喘了口气,两眼冒火地瞪向了就在一旁的周太夫人。
她在地下小室周慎的身边,捡到了沾着血迹的小刀和布条,显然搁在周太夫人枕边匣中的周慎断指是不久之前在此室之内才被弄下来的。
此前,在这屋里的不过是周太夫人与余妈妈两人而已。
已然清醒的银发老妪身上已被裹上了一条锦被,身子瑟瑟发抖地缩作一团,显得十分可怜。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媳妇子紧紧搂着她低声地劝慰着,在发觉曼云的目光立即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象是感觉有靠的周太夫人更缩得紧了,嘤嘤的哭泣声更是不休不止。
搂着周太夫人的中年女人谢香屏,曼云认得。她原本一路由周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做到管事娘子,周太夫人被周显关到了泽亭的庄园里,香屏立即抛夫弃子与她的几个同伴一齐自请跟了过来,也已数年了。
安排了个身量大约五尺高的护卫立即从洞口下去接人,杜玄霜走到了曼云的身边,轻声报道:“余妈妈死了!”
被在房门扭住的余妈妈,早先就被护卫防着咬舌撞墙,缚了手脚,堵了嘴巴,丢在一旁。
周太夫人折腾起动静时,香屏等人赶了来,凶悍非常。她带着一干忠心护主的女子挠脸扭臂,愣是把猝不及防的几个护卫弄得狼狈不堪。好在护卫中有老成的,虎起脸来,卸下了几个打头女子的胳膊,丢在一边才把人吓住了。
可最蛮的香屏还是愣闯下进了周太夫人的室内。
待一片混乱被镇了下去,呆在门口的护卫才发现靠在墙角的余妈妈不知何时已死在了厅堂之上。
“应是那些人中的一个!”杜玄霜指了指对面的佛堂。
因为临时调集来的人手有限,又分了去看着何家,跟来的十五六人从院门起始就开始防卫,无暇一一甄别凶手,也就只能把这院里所有的下人一一地都暂赶进了佛堂。
周曼云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还是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墙边的洞口。她明白查凶紧要,但现在却没有心思。
待看到晕迷着的周慎被下面的护卫托举而出,安置在了紫檀大床上,一直冷面着刀尖哄着周太夫人的香屏忍不住脸刷地一下白了,但等低下头抿了抿周太夫人的白发,眼中多出了几分坚定。
舒下憋在胸口的一股子郁气,周曼云才到了厅堂看了看余妈妈尸体。
余妈妈被捆了手脚的身体蜷成了虾形,嘴角一滩紫黑的血迹,曼云翻了下尸体的眼皮,又查看了下她的双手,很快在余妈妈的左手手心里找到被抠破皮的一处伤口,象是染指的蔻丹褪了颜色。
“她是自尽的。”曼云抬头跟杜玄霜一边说着,一边翻过了余妈妈的手背。
余妈妈的脸上也有涂蜜敷粉,但不失老年妇人的端正朴素,但被翻转过来的十指染着鲜艳的红色。九只都是正常的,只刻意修成如同三角尖锥一样的左手食指指甲上染着剧毒的“红息”。
此毒外敷无恙,但只要有沾染到破皮伤处,毒入血中,就会致人死地。想来被捆住的余妈妈只是趁乱做出了个曲指动作就能结束掉了生命。
曼云起身在四下打了会儿,在余妈妈的身边捡起了一个铜制的指套,道:“好在,她只是留毒自尽而不是用来杀人,否则无论谁被划到,都要没了性命。”进院以来,她与银子都着意关注着周慎的血毒气息,对余妈妈身上带着微末之毒倒是粗心地忽视了。
她看看正由两个护卫守的佛堂,道:“那些个人就先这么关着,也好。舅舅暂不要再让人与她们有了身体接触,待查清了再说。”
如果在这些伺候周太夫人的忠仆中,再有一两个余妈妈,就很是可怕了。
“你别乱动!”就在这时,周太夫人的卧房里响起了一个护卫狠狠的喝声。
“六小姐!”香屏的声音惨厉地叫了起来,道:“是我与余妈妈合谋绑了人!老太太病得糊涂不晓事,我们就在她房里挖了洞,将人藏了起来?”
“你们绑了谁?”闻言转身立在门口的曼云盯住了靠在香屏身上的周太夫人,冷声问道。
尽管老太婆微不可察地缩回了想贴着香屏身上比划的手指,周曼云还是将那细微的变化收进了眼底。曼云直觉香屏是毫无意义地为人替罪,在她赶到泽亭询问刘老七时,他已说过霍城昨日的绑架案子泽亭庄上还没收到消息,而这边参与绑架的应该也没张扬给太多人知晓。
“绑了……”香屏的眼往大床上一瞟,狠狠地咬了咬牙,霍地站起身,向着身边一个护卫出鞘的配刀上撞了过去。
老太太屋里密洞,还有被救出的人,这一切香屏都一无所知,床上被围挡住的人是谁她看不清,刚才慌乱之中也没听清曼云等人的对话,无法再圆下去的她,也就只想到了以死护主这一个法子。
香屏自寻死路的猛扑被闪过去,反被扭了胳膊,压在地上。但嘴里还是不停地喊着“不干老太太的事,一切都是贱婢与余妈妈自作的主张……”
“把她和老太太也丢到佛堂里去吧!有人想从里面出来,就直接上了箭弩,格杀勿论,无论是谁!”最后四字,曼云咬得极重。
杜玄霜不禁地向要留下的兄弟使了个眼色。若是周太夫人吵闹,闯门,也只能夺了她手脚的行动之力。他们不惧杀人,但是不能让曼云背上了弑杀祖母的名声。
但是周太夫人从被从地上拎起到被扔进佛堂,始终不曾有过一丝挣扎,只依旧一直嘤嘤地哭着,象个无辜至极的孩子。
一把大锁将佛堂的门从外锁了起来,几个护卫开始往门窗上钉着木条……
要赶着去何家的曼云,来不及细查了那些女子是否带毒,也只能先把她们关了起来,至于困在室内的这些人会不会再有人自杀或是杀人,她无力起悲悯之心。
“想来祖母还会教了她们怎么串供吧?”周曼云看着满目狼籍的何家,嘴角不禁一哂。
几乎就在他们解救周慎的同时,在庄子西北角的何家里有人察觉到了被围困住的危险。想是知道已然事败,两条人影从院子里飞窜而出,意图逃亡。
因为周慎被绑之时,那个白发老妪曾往护卫脸上喷过一种黑色的毒水。被喷溅到的护卫虽未身死,但已被毁瞎了双目,一张面孔也奇异地被黑水消去了部分皮肉,狰狞非常。人未死,但此生必将生不如死。周曼云现下也无任何法子,可以帮到那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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