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三个人又聚在一起,就小声窃窃私语起来。前些日子不是生病就是有事,也没有心情,如今阿翁百日已过,年纪小,终是忘性大,已渐渐地开朗起来。
三娘子看到他们这副亲热的样子就来气,觉得谭雅背叛了大房,怎么能跟二房的要比自己好呢。
“大姐姐真是好得快,这前些天还为阿翁哭哭凄凄的,如今竟想要去凿冰窟窿钓鱼了。怪不得爹爹常说你心胸开阔,我是比不上你了。”
这话一出口,屋里就静下来了。
谭雅还没怎样,二娘子一下子脸通红,马上站了起来,对着娘娘喏喏不知道该说怎么开口。
二婶看到了,刚要教训她,谭雅站起来拦住道:“二婶,不关二妹妹的事,是我先提的。”
然后转向三娘子:“三妹妹不在老家呆过可能不清楚,往年这个时候阿翁都会带我们几个小孩子去凿冰钓鱼的,这个娘娘也知道的。刚才我说的,不过是往年的旧事,提不上什么心胸开不开阔的。”
三娘子没想到有这么一个缘故,顿时没了底气,但还是不服气,来了一句:“哦,那是我孤陋寡闻了。谁让我从没有这个福分陪阿翁呢,自然好事也不会让我知道。”这就是强词夺理了。
娘娘本不想理会这小娘子的争执,如今说到阿翁偏心上,就对崔氏道:“不怪三娘子有怨言,除了大娘子,阿翁却是没带过大房的孩子,既然这样,他还有个规矩就是除夕夜要抄经书,今年三十,没陪过阿翁的都留下抄经书吧。”
三娘子呆住了。
娘娘也不理她,让二婶继续讲刚才的事。这回没人说话了。
等男人们都回来了,用过饭后,就各自回房。
谭雅回到自己房中,抱着被子闷头在那里笑,哈哈哈,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刘氏也乐,平日看着这三娘子就是一副拔尖要强的样子,谭雅不理她,她还以为谭雅忌惮自己。谭雅道:“我怕说元洲土话她多心,结果还是让她挑了理,要不是为了爹爹,我才不管她呢。”
谭家娘娘泼辣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那是手快口也快的人,年纪大了,看着好说话了。但真要堵起人来,可是要噎死人呢。
等人都走了,谭家娘娘跟服侍自己的一个婆子说:“看着百精百灵的,说起话来蠢得要死,难道崔氏给她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这样好胜,崔氏是个糊涂的,这生的小娘子也是糊涂蛋,我看那尚书府的家教真不咋地。”
那婆子自然要奉承娘娘的:“哪有老夫人的本事好,看大娘子,多懂事,说话也得体,更不要说大郎那般出息了。在元洲,谁说起养儿不得提到您啊。”
谭家娘娘得意地笑:“我虽没别的本事,养个孩子还是能养好的。”
那婆子道:“女人家养好孩子可不就是天大的本事。”
娘娘点点头:“嗯,就是啊,别看那崔氏出身好,到底还是姨娘养大的,自己眼高手低上不了台面,亲生的小娘子也养的不好,眼界不宽,心胸狭窄。
庶女呢,只会用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实在不行。也多亏了大哥跟着大郎的时候多,要不也得被她养残了。”
这一回的教育,让三娘子消停了好些日子。
这过了阿翁百日,没多久就到了年跟前。这个年在谭家娘娘的一力主持下,过得也算有滋味。虽不见荤腥,但也置办了十几盘像样的素菜,还带着面点果子,也摆满了一大桌子。
吃完了饭,到了笼火的时候。今年阿翁才去世,不能放鞭炮,但可以看啊。两个小子就开始求娘娘,想要出去。娘娘把手一摆,都去都去,只小心别被炸到了。
大哥与二哥是同年生的,只不过差了两个月。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一句:“知道了。”话还没说完,人都窜出去老远了。
谭雅如今已经不好像过去那样跟着堂弟跑出去玩耍了,只得规规矩矩地坐那听娘娘讲闲话,倒也不无聊。
除非与崔氏和大房几个孩子说话,娘娘一般都说元洲土话。此时她正和大郎叽里呱啦地说话,崔氏和三娘子几个一句都听不懂,却又不能走,只陪着干坐。
其实还好听不懂,要不崔氏得吐血。
因为此时谭家娘娘与谭玉正说的是原配张氏的事情。正月初十就是张氏的忌日,谭玉打算带着大房一家人去她的坟前祭拜。
张氏去世一年后,谭玉续娶。那时一共在家半个月,崔氏只在家里拜了一下张氏的牌位。
如今正好赶上忌日,谭家娘娘就说都去坟前祭拜吧。这以后大哥三哥也得认认大娘,以后的香火也不能给断了。
谭雅听得有些想流泪。她所有关于阿娘的印象,都是听别人讲的,但不管怎么陌生,心里总是有着孺慕的心情。
好容易笼火完了,守夜也结束了,大家打着哈欠回房补觉。
谭玉躺在床上,想起了张氏。
其实他真的很少想到她,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除了每年忌日那天会茹素,他会在她牌位前给她点支香,说说大娘子的事情,其余的日子真的很少想到她。
他与张氏成亲时年方十八,他是乡里有名的美男子,才学出众,总有好多人家想把女娘嫁给他。
本来家里都说好等他中了举再提亲事的,结果有一年阿娘去下面收租,正看到张氏和别人打仗,那个厉害样子,阿娘说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
阿娘与别的厉害人不一样,人家婆婆厉害都喜欢给儿子娶个软弱老婆,省的婆媳打仗也好拿捏媳妇。阿娘却喜欢厉害的,说是能当得起家,以后自己能安心读书,便是做官,也是个贤内助。
他也觉得能像阿娘这样也好,爹爹万事不管,家里还过的这样,自己和兄弟也读得起书,实在真是能干。
如果自己以后的娘子也是这样能干,自己就省心了,平日里在家就像阿爹一样,看看书,写写字,什么都不用管多好。
待到成了亲,揭开了盖头,心里直呼阿娘疼我。这张氏长得花容月貌,十分标致。
而且正如阿娘所说的,张氏真是能干,针织女红都拿得起,自己的衣服都是她给做的,袖口绣的花连同学看到都羡慕他。家里事务也安排的妥当,和阿娘相处也融洽。
比阿娘厉害的地方是这张氏还读了些书,虽然不多,但已经大出自己的预期了。
总之,一年半在一起的婚姻中,自己真是过得舒心顺意。
后来张氏刚生了大娘子自己就去了京城,从此天人相隔。
他问自己想念张氏吗?他在心里摇摇头,他怀念张氏,但真的不想她,太久了,很少想起来了。
他只记得她的花容月貌,她的手巧能干,刚知道张氏去世的时候自己不敢想,因为一想就心痛难忍;后来娶了崔氏,也是不敢想,那却因为是不敢面对,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他在心里呵呵笑:张氏要是知道自己娶他人又纳妾的话,怕是要揍自己一顿吧。别看她那么娇小,打起人来真的不要命一样,还十分会打,跟个练家子似的。
初十那天自己去看她,她会说什么呢,她会在地下说自己一副伪君子的样子,不用自己那两个儿子给她上香吗?还是会原谅自己,体谅自己当时处于人手下的无奈?不,都不会的。
她既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怨恨自己,她只会拿着棒子让自己带着这帮乱七八糟的孩子滚开。
谭雅真的很像她。长得像,性情也像。嗯,跟阿娘也像,也对,她们三个都像啊。
☆、第13章
初十那天早上,崔氏捂着头说疼得要命,谭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那意思就是让崔氏不要装,装也没用,还要去坟地。
其实崔氏是真头疼,京城过来的时候她就担心这个事情,如今真就发生了。自从谭玉跟她讲了去坟地祭拜的事情,她就几天几夜的睡不着觉,自然现在要头疼。
崔氏暗道:让我一个堂堂尚书府千金去祭拜一个乡下妇人,还要在她坟前行妾礼,真也不怕让她折了福气。转念一想:这般短命还有甚福气?她自己只有一个丫头片子,竟还得让我的大哥磕头给香火,真是死不要脸。
因是头一次拜祭张氏,几个小娘子也都要带了去。三娘子不敢在谭玉面前露出不满,趁着谭玉带大哥挑马的时候,把怒气发到了谭雅身上。话里话外替母亲不值,为大哥抱屈。
为着爹爹的缘故,平时对三娘子种种挑衅都一一容忍。但如今涉及到自己的阿娘张氏,谭雅头一次对三娘子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我劝三妹妹还是住了嘴的好。出嫁从夫,我阿娘本来就是阿爹的原配,你阿娘乃是继室,在我阿娘坟前行妾礼乃礼法所求,天经地义。
莫不是你阿娘想回尚书府做娘子不成?便是你阿娘回了尚书府,大哥也得奉我阿娘为母,除非他离了谭家被出了族。你如此替你阿娘不值,怎地不劝她再找个人家过过正头娘子原配的瘾,可惜她嫁给阿爹年岁就不小了,想是当年这原配就做不上吧。”
可怜三娘子虽然骄横不讲理,却从没听过这般粗话,气得大哭,待要反驳又插不上嘴,口里直喊:“你闭嘴,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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