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明握着南乡的手走了过来,先向着连昇行了个礼,又对阿绯说道:“殿下,为什么坐在这里,留神被风吹了。”
阿绯斜着眼睛道:“我好端端地,不要咒我。”
傅清明低头看南乡:“没有惹殿下生气吗?”
南乡对着傅清明一贯是老实的,当下摇头。傅清明便道:“一脸的汗,先去消消汗,再洗洗脸吧。”便有照料南乡的丫鬟来领了他下去,连昇见状,便也跟阿绯告了退,自己去收拾仪容了。
阿绯见两人都走了,便随口问道:“傅清明,这两天你很忙啊。”
“是有一点,”傅清明看看左右,总觉得坐在这里不大合适,便只站在阶下,“近来事由有些繁杂。”
“都是什么事?”阿绯扭头看他。
傅清明见她居然主动问起,略有些意外,对他来说的确是有几件棘手的事,可惜好巧不巧,都跟她有点儿关系……傅清明想了想,便道:“有一些乱民仍在图谋闹事,虢北那边,也有使者要应付,还有……最近朝中有些人事变动……”
阿绯问道:“乱民是说南溟遗民吗?”
傅清明苦笑:“嗯……”
“有……他的消息?”
傅清明见阿绯坦然问起,索性也不隐瞒,便说道:“前些日子有人说他在虢北出现过,然而我派人去查探,却并无下落。”
阿绯看了看天边一抹云色:“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
“什么?”
“我大概还会再见到……”阿绯说到半路又停下,“对了,那个虢北的使者里头,是不是有个什么伦公主啊?”
傅清明见她这个也知道了,便笑:“是多伦公主吗?”
阿绯睁大眼睛:“真来了?生得什么模样?”
傅清明说道:“那不过是传言而已,多伦公主身份尊贵,我们同虢北的关系不过是泛泛,公主前来诸多不便,还容易生出其他变数来。”
“原来又是流言,那他们还说虢北的女人时而青面獠牙,时而十分之美,你是见过的,那这个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儿。”
傅清明呵呵一笑:“多伦公主不过也是普通之人的模样罢了,但是他们虢北的人,皮肤比我们这儿的人要白一些,头发多半也是黄色的,眼窝比较深,鼻子比较高……身形也高大一些……”
阿绯吃惊道:“这还真有点青面獠牙的意思了!”
傅清明忍不住又笑出声来:“真个不同……以后殿下有机会去虢北,就知道了。”
阿绯哼道:“说来那么可怕,我干嘛要去那里。”
傅清明也只是一笑,当作是两人之间闲谈而已,并不在意。
却不知有些事,冥冥中天意早有注定,来自哪里,去往何处,谁是路人,谁又是归宿。
早就一笔一笔,因缘分明。
旁边花树上蹲着一只花雀,听到这里,便吱溜一声,飞得无影无踪。
傅清明转头凝视那雀儿踪迹消失天外,却听阿绯又问道:“那朝廷上的人事变革又是什么?”
步轻侯说,有“大人”要对傅清明不利。阿绯看着傅清明遥望远方的沉静模样,心中想:“他自己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没事,只是皇叔跟我在官员的任用上略有些分歧,”傅清明打起精神来,看着阿绯专注望着自己略见担忧的脸色,不由温声说道,“放心吧……如果是皇叔的话,我可以退让。”
☆、55
当天晚上,傅清明便同阿绯宿在一块儿,他难得地并没有强人所难,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阿绯缩在他怀里,早晨醒来的时候竟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便想起来昨晚的事,一时有种“老虎今天吃草”的感觉,谁知道这念头刚冒出来不久,身边的人就将她复搂入怀中,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按,又略用力捏了捏,咬着她耳垂低低道:“傻乎乎地,在想什么?”
老虎并非今天吃草,而是昨晚上吃草,所以把昨晚上欠下的肉在一清早就又变本加厉地吃回去了。
阿绯捏着肩头,不胜唏嘘,正躺在床上不愿意动,门口处南乡跟连昇两个小家伙却又在探头探脑,阿绯转头看见,便唤了他们进来。
南乡跟在连昇身后,亮晶晶地眼睛紧盯着阿绯。
连昇做了个手势,阿绯道:“今天不行,我有点累,要休息会儿。”
南乡虽然不懂手语,但却也知道连昇说什么,一听阿绯如此回答,便挺身而出道:“你明明什么也没干,为什么会这么累?”
阿绯目瞪口呆,然后就嘴硬说:“昨天我们不是玩老鹰捉小鸡么?我跑的很累。”
南乡人小鬼大,精明非常,振振有辞说道:“我也跑过,连昇也跑过,为什么我们不累?”
阿绯咬牙道:“因为、因为我跑的格外卖力些……而且我人高腿长,所以更吃力,懂吗?”
南乡一脸的不信,义正词严地指责说:“你分明是在偷懒!”
阿绯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就算知道是祯雪的儿子,可是面对这可恨的小脸,却仍旧生不出彻头彻尾喜爱的感觉,但是面对连昇就不同,可见还是小孩子自己的原因,有的就天生招人恨,譬如南乡,当然……也不排除是被傅清明养坏了的可能。
阿绯便反问:“你一早跑来这儿做什么,怎么不去找你的唐姐姐?”
南乡呆了呆,脸上居然露出点不太高兴的表情,连昇忙比了个手势,阿绯一惊:“什么?她已经走了?这么快?”
连昇一点头,又比划:“听闻是要准备着进宫了,姐姐,这件事好生稀奇。”
阿绯歪头想了会儿:“她那么爱闹,就让她闹去吧,在宫里也好……”忽然间又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姓徐的跟糖棋子两个人的卑鄙无耻是半斤八两,如果遇上了也不知道谁会赢。”
南乡便撇嘴,连昇只是无奈地笑。
阿绯越想越起劲,一时精神抖擞地翻身下床,南乡道:“你不是累不想动吗?”
阿绯道:“我一想到高兴的事儿就会很快恢复过来,不行吗?”
南乡皱眉:“你所说的高兴的事,不会是刚刚提起的皇后娘娘跟唐姐姐不知谁会赢吧?”
阿绯笑眯眯地:“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
南乡本能地要骄傲一下,一转念觉得不是那个味,便道:“听你的口气他们两个不会和睦,这怎么是高兴的事?”
阿绯道:“她们打起来对我来说就是高兴的事,小鬼你还真喜欢刨根问底啊。”她下了床,伸了个懒腰忽然哈哈大笑,“反正他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最好狗咬狗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越发浮想联翩兴高采烈,却听得南乡大皱起眉,小家伙年纪虽然不大,却本能地觉得这种行径似乎不太正常。
唐妙棋的生父是天都派的掌门,但生父的出身却是正统的书香门第,而其母的家族也是京内有名的士绅一流,此即正值采女选拔之时,唐妙棋便搬回了祖母家里去待选。
诸君都知,唐妙棋本是看准了傅清明的,怎奈一开始就看走了眼,那人品貌的确是一等的无可挑剔,然而却是个啃不动的主儿。
本来以为有个跋扈的公主做对比,会立马显出自己的优势来,没想到一连几次的交手都落了下风,让唐某人险些抓狂。
她自回了京城之后,以文会友,仗着一些“文采风流”,很快地声名鹊起,加上母亲一族的势力,要入选后宫并非难事。
因此当几个舅舅来找她的时候,唐妙棋思虑了两天,在“傅清明”跟“皇帝”之间权衡了一番,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
这其实是一次合作关系,唐妙棋跟她的母族各取所需的关系。
对她来说,傅清明的确是难得的,人物是无可挑剔的,至于权势之类,只要他愿意,只要将来两人同心,她从旁协助,又何愁天下不可得。
但在发现自己很有可能不是这段关系里的主角之时,这一切显得有点糟糕。
而且就算是小白花演得再出色,傅清明似乎总是那么不冷不热地,而那位公主,却更是个变数莫测的角色。
唐妙棋觉得自己的智慧跟武力值都比阿绯高许多,奈何她的智慧对上阿绯,却总是显得多余而可笑,至于武功……光是阿绯身边那个孙乔乔就足够她应付的。
这真是件无奈的事儿。
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入宫成了一个新的途径。
毕竟,如果在后宫里混的好的话……如果达成她的目标的话……回头再咬某只呆蠢公主一口,或者一口将其咬死……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唐某人在选定了自己新的目标的开始,就秉承着一个俗之又俗却令人向往的“不想当皇后的XX不是好XX”的直白信条。
于是阿绯的幸灾乐祸是很有理由的。
人在深宫的徐皇后正在赏花,对着头顶明媚的大太阳,忽然吸了吸鼻子,猛地打了个大喷嚏,徐皇后吸吸鼻子:“谁在念祟我么……”
这两日,虢北的使者果真到了,如傅清明所说,多伦公主人果真也没来。
只可惜人虽然没来,国书却到了一封。
慕容善因此特意召见阿绯入宫,将国书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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