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中秋那一天,裴嫊和宫里其他妃嫔一样从早上就开始对着镜子发愁,愁什么呢?愁晚上出席节宴时自已该如何穿衣打扮。
不过其他人愁的是如何能通过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将自己本来八分的颜色装扮成十分的国色,而裴嫊却是在发愁如何能既显得高调惹眼又不那么秀色动人。
说起来这裴嫊的容貌还真称得上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淡妆浓抹总相宜。有些女子一旦浓妆艳抹瞧着便有些落了下乘,成了庸脂俗粉,可搁到她这张脸上,再怎么重墨重彩的涂画出来,也只会艳光四射,光华逼人到令人不敢直视。
她若是铅华淡淡妆成,那就更是美的于无声处动人心魄。
可她最美的却是不著脂粉,峨嵋不扫时的那一张素颜,真真是却嫌脂粉污颜色,反不及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夺天地造化之功天然生就的一种本真美感。
也因为这个缘故,裴嫊七岁时起,她的生母便开始教她如何用胭脂水粉,发饰衫裙将自已扮的丑一点。这女儿家生得美貌动人自然是一大资本,但若是太过倾城倾国,那就是祸患了。所谓红颜薄命,这世上有几个绝色的美女能逃过这宿命的?
但她学虽学了,却因小女孩儿爱美,从不肯用母亲教她的法子把自己扮得丑一点。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母亲在书里翻找胭脂方子,用园中采来的鲜花配着米粉一遍遍的调制胭脂水粉,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问东问西。
直到生母去世之后,她才后悔没有早听母亲之言,开始精研此道。她用花心中的黄色蕊粉制成一种蕊黄粉,和了别的一些粉面,涂在脸上,掩去那原本莹白如玉的雪肤,显出一种久病之人才有的微黄的面色来,将她的绝世容光掩去了大半,显得黯淡了放多,她还起了个名字叫做病来妆。
后来为求进宫这才重新盛妆而出,入了宫后除了郑蕴秀和裴嬿见过她几次淡妆外也一直都是以盛妆丽人的形象示人,旁人或以为她是刻意要压人眼球,却不知实是为了掩其本真秀色,反倒让人觉得她是个张扬高调的女子。
那时她一心要让人觉得她确是在努力的争宠,这样让人误会也没什么不好,可是现在,真的得到了弘昌帝对她所谓的“圣宠”,她若是还是这样浓妆艳抹,丽色逼人,那就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她从书本上得来的生存哲学告诉她当一个人越是处在风口浪尖,越是得意的时候,便越该夹起尾巴做人。可对她而言,难就难在她在妆容上面越是低调反倒更惹人的眼。
这可叫她该如何是好,裴嫊纠结了一个早上,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已经浓妆艳抹,艳光四射的脸,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既不能反其道而行之,那么何不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_^#,群么~
双更君表示:再有26个收藏人家就又可以出场了呢,哦也!
☆、第44章 昭阳殿里第一人(上)
裴嫊命云香绞了块热帕子进来,擦去方才画好的却月眉,看着镜中已被修短了一截的眉毛,犹豫一下,打开妆奁,拿出一把银制小刀来,一狠心将自已弯弯的两道眉毛全数剃了个精光。
这才拿起眉笔重新在眉弓处涂抹起来,正在思忖要画个什么眉形出来,无意中见一只蛾子飞了进来,扑扇着一对灰色的小翅,裴嫊灵机一动,便照着蛾翅的样子在眼睛上方拿眉笔重重涂抹起来。
用呵胶贴好了花钿,将胭脂和米粉调和了敷到面上作檀晕妆,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还是有些不够,便又取了云安羊毫来,沾了点作画时用的朱砂,在两侧脸颊各画了一道半月形的月牙儿,瞧着倒像是两道弯月形的伤疤。又在嘴边两个酒窝处拿朱砂各点了一个圆圆的红点。
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想了想,又拿出先时收着的蕊黄粉来在两侧额角各涂了一块,又将刚画好的黑眉擦去,换了青黛涂抹一番,方才满意地打量着镜中自已的模样。
现在自已这张脸就跟个调色板一样,她就不信弘昌帝对着这样一张花猫一样的脸还能有兴致?
裴嫊便喊云珍和云香来给她梳头,二婢一进来就看到裴嫊回头冲她们嫣然一笑,吓得二人差点没把捧在手上的衣裳给扔了。
“贵人,你,你这是,这是什么妆啊?”云香脱口说道,“为什么这妆看着这么的怪异?”云珍也在心里惊叫,到底还是没敢说出来。
见了二婢这等反应,裴嫊倒是心情极好,“我这几日新琢磨出来的一个妆容,你们瞧圣上可会喜欢?”
二婢对视一眼,决定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贵人今天想梳个什么发髻?”
自已既然画了这么一个浓墨重彩的妆容,那么这头发上的花样也不能简薄了,也得极尽富丽堂皇才行,便让云珍往头上多放几个假髻,梳了个极是繁复重叠的高髻出来,顶心插了把镂花雕叶包金梳,一侧插满了金钗银簪,另一侧鬓边则簪了一朵大大的粉色绢纱制成的牡丹花。
云珍生怕裴嫊又问她什么,忙问她打算穿哪套衫裙去赴宴?
虽然已是八月,但如今这宫里的女人们还是全清一水的都穿着齐胸襦裙,露出胸口好一片雪白春光,裴嫊却是最讨厌这种清凉的穿法,她最爱穿的仍是交领的衫子。
只是如此新颖别致的面妆,却配一身复古之风,中规中矩的交领襦裙,难免有些太不搭了。
裴嫊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二者兼顾,不想露胸,那就还是穿件交领的衫子,至于裙子,交领衫也是可以配齐胸裙的嘛。
当裴嫊最后姗姗来迟,最后一个出现在邀月台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牢牢地盯在她身上,全都看呆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打扮?
脸画的跟鬼画符一样,头上顶着一堆杂乱的发髻,身上穿一件宝蓝色洒金粉交领衫,却系了条石榴红地金粉团花的齐胸裙,臂上搭一条单丝黄罗银泥帔子。
这,这世上有这样穿衣打扮的吗?虽说后宫中人不乏有人每每挖空心思想出些奇妆异服来,以希求得圣上注目,可是求新求异到这个地步,也太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了。
众人的目光都极为默契的朝上首看去,实在是太过好奇弘昌帝见了她这副尊容,脸上会是何等神色,裴嫊居然也大着胆子偷偷朝上面瞄了一眼。
哪知却正对上弘昌帝满是笑意,亮闪闪的黑眸,她心中一跳,急忙低下头去,拜倒请安。
“爱妃来的如此之晚,可是为了脸上这妆容?”弘昌帝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脸上的神情,看在其他众妃的眼中,不但觉得弘昌帝眉眼含笑,甚至那笑容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不等裴嫊作答,弘昌帝又道:“朕本来已经有些恼了的,众卿齐至,太后和朕都来了,爱妃却芳踪不见。不过,现下见到爱妃这新奇别致的妆容,朕心甚悦,便是再等片刻也是使得的。”弘昌帝口中说着,连手中的酒杯也不及放下,便步下玉阶,走到裴嫊身前再一次亲手将她扶了起来,细细端详起来。
“爱妃此妆甚是别出心裁,与众不同,不知这妆容可有个名字啊?”弘昌帝问道。
裴嫊的心跳又开始加快,轻声道,“妾只是今日对镜梳妆,不想再作往日打扮,也不知怎么就妆成了这副模样,尚未来得及取名。”
“不如朕来给爱妃这些面妆取个名儿如何,额黄花钿倒也罢了,倒是这一对翠羽画得颇有新意,眉形极其短阔,末端高高扬起,状如蛾翅,不若便叫蛾翅眉吧。”
裴嫊一惊之下,忍不住飞快的瞥了弘昌帝一眼,这眼光也太毒了吧,自已可不就是照着蛾翅的样子画出来的吗?
“一抹浓红傍脸斜,爱妃颊畔这两抹如啼血的弯月,不如就叫斜红,至于唇边的两点红点,正好点在爱妃的笑涡之上,便叫做笑靥吧。”
德妃拍掌笑道,“还是圣上雅致,起的名儿一个比一个好听,还有裴妹妹头上的发髻呢,圣上可想好名儿了?”
裴嫊倒是有些惊奇的看了德妃一眼,这位娘娘怎地转性儿了,不但不吃醋,还这么给弘昌帝捧场。
“裴美人这发髻这里一丛,那里一丛,瞧着好不热闹,不如便叫做闹妇妆髻。”
德妃见弘昌帝的目光却仍是在裴嫊脸上打转,拉着她的手不放,便笑道,“蛾翅眉、斜红、笑靥、闹妇妆髻,分开来有这么些好听的名字,不知这套妆容合起来又叫什么才好?
弘昌帝看了她一眼,饮了一口琉璃夜光杯中的美酒,先吟了四句诗出来,“扑蕊添黄子,安钿当妩眉,绕脸缚斜红,醉圆双媚靥。爱妃今日这全套妆扮,不如便叫做八宝妆吧,真真是妆成每叫青娥妒啊。”[1]
德妃赶紧凑趣,可不是吗,今儿裴妹妹这么一打扮,别说青女素娥,便是连那月宫里的嫦娥仙子都比下去了。”
弘昌帝携了裴嫊一径朝上首走去,命长喜在自己案旁再设一小几,让裴嫊坐于他身侧。
裴嫊万没料到自已竟会弄巧成拙的,本想引起他的嫌恶之心,哪知却反把自己更加置入风头浪尖。慌得急忙推辞道:“妾身份低微,如何配坐在上首,妾万万不敢,还请圣上恕罪。”说完,微一蹲身行了一礼,便要往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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