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芜菱也面无表情抬起头:“谢大人赐名。”然后忍了忍,终于忍不住说:“奴婢们本是贱籍,主人爱叫什么都不妨,只是不可犯忌,这位……凤凰姑娘的名字,被人听了恐怕大人会被参的。”
那黑皮肤的丫头听了,抬头瞪了她一眼。
陆芜菱自然不会去同一个丫鬟眉来眼去,只端正平视,宛如未见。
罗暮雪有些疲怠,揉了揉太阳穴:“那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陆芜菱硬邦邦回过去:“同是侍女,由我取名,并不合宜。”
罗暮雪终于忍无可忍,心中这半晌积聚的焦躁挫折一并发作了出来,一拍手边的紫檀描金炕几:“你不是我的侍女吗?叫你做点小事推三阻四!难道侍婢不应该唯主人之命是从?”
陆芜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疲乏头痛越发厉害,腿都有些绵软站不动了,低声说:“是,大人。”瞥了站在那里气鼓鼓的凤凰一眼,道:“就叫锦鲤吧。”
干脆给你凑个荷塘得了,再要是有新买的丫鬟,就给你叫蜻蜓!
这时候端木嬷嬷笑呵呵开口了:“这名字挺好的,老奴也一直觉得凤凰的名字应该改改,不愧是陆二小……呵呵,不愧是菱角姑娘,给婢女取个名字也是风雅有趣。”
到底哪里风雅有趣了?
不过是看她脸气鼓鼓的样子好像吐泡泡……
还有那个“不愧是菱角姑娘”说起来怎么那么奇怪,浑身恶寒……
端木嬷嬷继续热情道:“菱角姑娘住在哪里?要不要让凤凰,不,锦鲤给菱角姑娘做衣裳?”转向陆芜菱道:“老奴上个月刚给府中丫鬟们定下了制式衣裳。”言辞颇有些洋洋得意。
又转向罗暮雪:“菱角姑娘以后是一等丫鬟吧?是和荷花锦鲤穿一般样式还是老奴再琢磨一个?”
菱角姑娘……听着和田螺姑娘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芜菱好生别扭,这名字粗浅低微不要紧,奈何又有些亲昵劲儿,陆芜菱一听就浑身不自在。
在侧面看到罗暮雪眉头紧皱,心里想:让这么个冲锋陷阵的人来管这些丫鬟穿什么叫什么的后宅小事估计他头疼死了。
罗暮雪倒不是因为后宅事情繁琐而皱眉,平日打仗时候,粮草供给后勤他也是事无巨细一一过问的,打仗并非一味蛮勇便可,他其实也是颇为细心又耐得住性子的人。
他只是觉得陆芜菱一直生生拒绝他的好意,心中郁燥,她既然坚持要为丫鬟奴婢,他便想折辱她一番,让她知道丫鬟奴婢并不好当。
可是让她穿和那些丫鬟一样的丑陋粗鄙的衣裳。住在低矮的小屋,听着丫鬟们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言碎语,他又觉得实在太过亵渎她。
罗暮雪本是个决断果敢的男子,此刻竟为了这点小事犹豫不决。
他微微转过头看她,看到她虽然此刻蓬乱,却依旧乌黑润泽如鸦翅的秀发,虽然低着,却依旧线条优雅中微带高傲的下巴,如天鹅般优美雪白的颈项,瘦不盈握的腰肢,心中便觉得有什么东西翻涌难抑,如同这大半年来一直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反反复复,欣喜又绝望,带着隐秘的痛楚和淡淡的甜蜜,难以对人言的渴望。
他犹豫不决,到底是给她个教训还是不要,犹如他从军前,尚且年少,冬天在山中打猎,腹中饥饿,箭头所指,却是只有一只迷途的小鹿,那只小梅花鹿大约是和妈妈走散了,漂亮可爱极了,稚嫩的绒毛清晰可见,优美的体型,纤细的四肢,水漉漉的黑眼睛……
他那时还年幼,心肠还软,被那小鹿用天真的眼神看着,真是下不去手,偏偏腹中又饿……
至今还记得那时的犹豫,天人交战……
对陆芜菱,他终究是不忍心。
“不用你设计什么衣裳了,”他对端木嬷嬷冷声说:“也不用锦鲤做,回头找人来送料子让她挑选,做几套衣裳,再去买两个针线好的绣娘……”
锦鲤的针线还是有点粗,给自己做无妨,给陆芜菱做她定是看不上的。
“住……”这是他方才郁燥的主要缘由,想了想,狠狠心道:“她既然是我的贴身侍女,晚上当然要给我值夜的,睡在我床的拔步上就行了。”
陆芜菱心中一惊。
她只是想着不能做他的姬妾,却没想到婢女也是可以做通房的……万一……
心中顿时像被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喘不过气来。
本来她暗示他自己可以在书房伺候,就是为了避免过多过于亲密的接触。
可惜已为鱼肉,如何由得了自己?
罢了,左右他若定要强逼自己,不过一死。
想到这里,反而心中稍定。
端木嬷嬷却是欲言又止:大人不了解内宅的规矩,终究是个男子,哪里有同一个侍女一直值夜的?还不累死了?谁家不是轮班的?再说没个屋子,她总有些衣裳私房要存放,却叫她放在哪里?
但是看着大人终于有些满意的面庞,她还是什么都没敢说。只是笑着说:“那好,那老奴就带着菱角姑娘下去梳洗梳洗,用些饭食,歇息一下。”
罗暮雪终于也觉得别人叫什么“菱角姑娘”很是刺耳,虽然他自己管她叫菱角儿心里很舒服……,于是纠正说:“不要叫菱角姑娘,叫菱姑娘。”
“是,大人。菱姑娘请随我来。”端木嬷嬷答应了,对着陆芜菱老脸笑逐颜开。
梳洗
端木嬷嬷对陆芜菱很客气,一直笑呵呵的,算得上殷勤,一路引着她前行,还不时说些闲话。
“陆姑……菱姑娘,你累了吧,大人是个粗心的男人,终究不会体贴人……不过心肠很好的,这开府半年,从来不曾打骂发卖过一个人,家里也没个女主子操持,乱糟糟的,老婆子一人也顾不过来,你来了可就好了……”说着端木嬷嬷又呵呵笑起来。
端木嬷嬷始终有点不自然,估计是对着陆芜菱这样前后身份太悬殊的人,不知道怎样的态度才好。
端木嬷嬷将她带到东侧月门外花木之后的一排小屋,指着第二间说:“我住在这间,现在府中人少,空屋子多得很,大人虽然不说给你屋子,也没说不给,旁边这间的钥匙我先给你,有什么要放的,或是要休息就在这间罢,大人若是问起又再说。”说着又扯起嗓子叫:“香梅!香梅!”
一个十三四岁,穿着青布衣裙,微胖的丫头慌慌张张跑出来,答应着:“是,来了!端木嬷嬷,有什么事?”
端木嬷嬷板起脸:“你要说有什么吩咐!”
胖丫头被脚下的杂草绊了下,差点摔跤,涨红了脸,揉着衣角,低眉顺眼说:“是,嬷嬷,有什么吩咐?”
端木嬷嬷一挥手:“这是新来的菱姑娘,是爷身边头等大丫鬟,你去准备热水,菱姑娘要洗个澡。”
香梅连忙答应了,看到陆芜菱的样子,又涨红了脸,慌慌张张行了个礼,说:“菱姐姐,我去准备,姐姐喜欢热一点还是温乎些?”
陆芜菱尚未回答,端木嬷嬷已经斥道:“叫什么姐姐,要叫菱姑娘!水当然要热些,慢慢洗也不会冷!”
香梅快哭出来了:“是,菱姑娘,对不起。”
陆芜菱轻轻摇头:“叫什么有什么打紧。”
香梅要走,端木嬷嬷又叫她:“叫厨房方嫂子去给菱姑娘做两道点心,爷早早叫熬上的山药薏米牛乳粥看看好了没有?叫她们过会儿就送来。”
说着转向陆芜菱,有些讨好又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爷心好,家里好些粗使奴婢都是上次专门在松阳道水灾逃荒的人里头买的,还要慢慢调-教。”
要说陆芜菱以前,家中不必说,奴婢们自然毕恭毕敬,就是出门作客,一个管事嬷嬷也只有恭敬讨好的份,可她现在落难,是个人都能踩她一脚,连狱卒都能掌握她生死,端木嬷嬷的体贴也好,讨好也罢,都让她既感念又别扭。
想了想,正色温言道:“谢谢嬷嬷为我着想,只是如今我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嬷嬷不必待我如客,该怎样就怎样便是。”
端木嬷嬷一怔,随后强笑道:“菱姑娘,你毕竟以前是金尊玉贵,老婆子心里也为你怜惜……好罢,那我便不同你客气了,日后若有得罪冒犯,还请菱姑娘不要同我老婆子计较。”
陆芜菱微微一福:“日后还要请嬷嬷照应。”
端木嬷嬷说:“香梅当是为姑娘放好水了,姑娘去洗吧,就在从南头数第二间,有什么姑娘就吩咐她。我去给你找两身换洗衣裳,一会儿便送过去。”
陆芜菱答应着去了,到了那一间,是后搭的一间棚屋,屋檐下一块竟然是空的,进去里面倒是青石板铺着,地面微有不平,很是狭仄,旁边第一间则是茅房,臭气熏得人难受。
胖乎乎的香梅还在给她一桶桶提着热水,看到她来,抹了抹额头的汗,笑道:“菱姐……”吐吐舌头,自己更正:“菱姑娘,您看看这样成不?若是不够,我再去烧一锅水。”
陆芜菱一看,一块石板上搁着一个大木盆,似乎是大号脚盆大小,里面一条白色粗布汗巾,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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