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辰光转眼即过。
到了约好的日子,起早拜别卫家一干长辈后,卫长嬴红着眼圈亲手扶了宋在水登车。其实说起来她们表姐妹相处的日子也就这几个月,两人性情迥异,要说一见如故也谈不上,中间互相都有让对方跳脚的时候。可也许是彼此都没有嫡亲姐妹的缘故,两人处下来却像亲生姐妹一样了。
此刻宋在水要回京了,而且这一路上还注定有事要发生,即使长辈们亲自筹划,可世事无常……卫长嬴不免又是担心、又是舍不得。
倒是宋在水急着和东宫解除婚约,巴不得早点起程,眉宇之间很有些神采飞扬的意思。见卫长嬴伤感,不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戏谑道:“你真是傻了,难道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去帝都吗?别忘记过上半年,你可也要过去了,到那时候可别嫌弃我这没人要的表姐,不许我上门去找你才好!”
“表姐这样的人才都没人要,我这样的岂不是活路都没有了?”卫长嬴一怔,随即讪讪的道,“那我就恭祝表姐此去一切顺利、早日心愿得偿了!”
宋在水眼一弯,欢喜的一拍手,笑道:“这个自然!”她眼波流转,忽然探头到卫长嬴耳畔,小声道,“你放心吧!等到了帝都,我一准设法替你打探那沈藏锋的为人性情!他有什么房里人、什么相好,或是什么不要脸的敢打他主意……必叫她们知道我这些年来的后院阴私手段可不是学着看的!敢坏我表妹的姻缘,我阴不死她们!”
卫长嬴一怔,随即杀气腾腾道:“表姐你放心,咱们姐妹,是被人欺负的主儿么?真有这样的人,也不必劳动表姐,你都记着。等我到了帝都告诉我,看我亲自动手,挨个打断她们的腿!”
“放心放心!”宋在水挥舞了粉拳,难得显露出与卫长嬴一样的朝气蓬勃,而不是惯有的端庄,得意洋洋道,“咱们帝都见!”
被她这么一说,卫长嬴的离别之意也消散一空,郑重点头:“帝都见!”她用力握了握表姐的手,退出车厢的刹那,回过头去,深深看了眼满眼希望的宋在水,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车帘。
这一刻,对于遥远陌生的帝都,卫长嬴忽然不那么害怕与担忧了:在那儿的二叔是陌生的、姑姑也是陌生的,可至少,表姐是熟悉的……
——到这儿,正是一场圆满的道别。
奈何偏有人来拆台,匆匆料理了手边事情,特意过来目送侄女出府的宋夫人狐疑的看着女儿跳下马车,道:“你现在就下来做什么?你不是说要亲自送在水到城外长亭?”这可是卫长嬴腻着宋老夫人撒娇小半个时辰,才让老夫人答应的——毕竟她上次在小竹山又是受伤又是几乎伤于蛇口,老夫人本来是打算在出阁之前不让她出府,免得再生波折了。
“……”刚刚下车的卫长嬴脚下一个踉跄,呆了片刻之后,才在四周使女仆妇的纷纷掩嘴窃笑中跳脚,“都怪表姐你!好好的说话呢,你怎么就道别起来了,现在就说‘帝都见’,我就以为我该下车了!”
车里宋在水靠着软垫也是笑得直打迭,抹着泪勉强道:“你……你还好意思说?我见你这会就红了眼圈,心疼你,才劝了一句,你就‘恭祝表姐此去一切顺利、早日心愿得偿了’!我还不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的吗?”
宋夫人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点哭笑不得,伸指一点女儿的额,嗔道:“你呀!自己犯糊涂,还想赖你表姐!闹这样的笑话,也是自己活该!”又笑着道,“快点上去罢,前头在田和长风怕是已经备好了,你们叫自己的兄弟多等会没什么,可今儿还得与邓公子他们一起呢!别叫外人久等了!快上去快上去!”
卫长嬴郁闷的捂着额,重新上了车,悻悻的道:“是。”见身旁宋在水举袖掩嘴,还在笑个不停,她哼哼着道,“这样坏的表姐,越来越不可爱了!”
宋在水笑嘻嘻的回敬:“是吗?我可是看长嬴越来越可爱了,明年沈家那小子来亲迎,必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不必你动手就对你千依百顺呢!”
“……”卫长嬴再败一阵,想了想,忽然往她怀里一扑,张牙舞爪,“就会拿沈藏锋说嘴,我都记下来!回头看看还到哪个身上去!”
宋在水忙不迭的推她:“别碰我这发髻……哎哟,簪子歪了!你这人,说不过就动手,这么大的人了,羞也不羞?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又不是君子,我只是个小女子而已!”卫长嬴理直气壮,得意洋洋,“说不过,还不许我动几下手扳回来吗?!”
☆、第五十九章 伏杀!
更新时间:2013-08-29
凤州城外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因翊卫与宋在田、卫长风都是名门望族出身,之前虽在小竹山有过冲突,但除了卫长风与端木无忧外,在谢宴上都已揭过。一同缓辔而行,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就过了两座长亭,一直到第三座长亭处,顾弋然与宋在田都勒住马,请卫家人留步。
郊送三十里也差不多了,卫长风遂令人在长亭中设起酒席,为众人饯行,又命带来的家伎、乐师起舞奏乐,再以主人的身份向诸位被送别的宾客依次敬酒祝祷——如此又花了一个多时辰,名门望族的这一套依着古礼下来的郊送之礼才算完成。
而卫长嬴也戴上帷帽,从宋在水的马车里下来,与卫长风、卫高川一起殷殷目送众人远去。
见官道之上尘土渐歇,人马都走得不见了,卫长嬴有些怅然若失的对两个弟弟道:“咱们也回去罢。”
卫长风点一点头,就有人将之前一直跟在后头的空马车赶了来,请卫长嬴登车。又有人牵来卫长风与卫高川的坐骑,服侍两人上马。
送行的时候,为了表示对客人的不舍,当然是缓缓而行。回去之时因为客人已经走了,自不必刻意缓辔。只是卫长风与卫高川的坐骑虽然神骏,却要照顾到卫长嬴乘车,是以行程只比送行时快了一点。
……也正因为如此,来时路过的第二座长亭已然在望时,道上忽然拉起的绊马索,只绊倒了队伍最前的两名侍卫。后头的侍卫虽然震惊,却因坐骑并未全力奔驰,均在千钧一发之际,或纵或勒,避开被绊马索绊倒的结局。
“何人如此大胆!”侍卫惊怒交加之余,有人下意识的怒吼出声,然而这人话音未落,骤然一声暴喝响起:“戒备!有人欲对公子、小姐不利!”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官道两旁,忽地一片弓弦声响!继而箭矢如雨,纷纷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侍卫们倾覆而下!
“保护公子!”之前暴喝提醒众人的江铮再次高声提醒!
卫青面色铁青,他反应算得敏捷,江铮一喝之后,便是恍然,所以在第一声弦响的刹那,便自马上跃出,凌空将卫长风扑到马下。此刻两人正好借着坐骑挡住箭雨,听着林中传来络绎不绝的嗖嗖声,年岁都少、猝遇生死的隔房兄弟都有刹那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
只是这样的情绪才生出来不过数息,又被马嘶人叫的混乱场面打散。两人此刻也不敢冒头,卫青正要命附近的侍卫全部下马过来保护卫长风,却见不远处卫高川身边的侍卫虽然一直簇拥着他,却不知道下马躲避,还在挥刀格开向卫高川射去的箭枝,看起来是试图仗着坐骑逃出生天,赶忙提醒,“四公子快快下马!”
却听卫高川带着哭腔道:“怎……怎会有刺客?!这儿可是官道!”
不但是官道,而且距离凤州州城只得二十里路,在这种地方,凤州卫氏的本宗子弟居然会受到伏击,内中含义,只要略想就明白——不是凤歧山残匪报复这么简单,必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卫高川也就罢了,要知道卫长风不但是卫焕唯一的嫡孙,单论本身天赋才干,在卫焕这一支的孙辈中也绝对属于佼佼者!若无意外,他必然是瑞羽堂的下代阀主——光天化日之下,在凤州城外伏杀卫氏下任阀主,这等若是与整个卫氏不死不休!
……便是皇室,都不敢如此做!
卫青急速的思索着刺客的来历,命身边同样滚落马鞍、过来护卫卫长风的侍卫:“你离远些喊话,许诺钱帛官职,只要他们不伤公子、小姐,一切好说!阀主面前,我一力担之!”
那侍卫会意,趁着人慌马乱,往斜处而去。卫青转对卫长风肃然道:“贼人未必可信……公子,咱们必须离开官道,这官道上无遮无挡,如今还可借着马匹躲避流矢,一旦坐骑死光,必然……”
卫长风苍白着脸色,被他拉着的胳膊不住颤抖,却打断问:“大姐呢?去找大姐!”他一边厉声追问,一边试图起身去眺望卫长嬴的马车。
“此刻箭雨未停,贸然探头必为箭矢所伤。”卫青忙把他用力按住,急声道,“大小姐的马车乃是上好桐木所制,极为坚固,只要躲避在角落中,必能无事……再者大小姐自幼习武,今日江铮业是随行,就在马车之畔,江铮早年尝走过镖,江湖经验丰富,如今恐怕已经护着大小姐往路旁隐蔽处退却了!”
卫青的话有道理,想到自己这个一向不省心的姐姐打小舞枪弄棒,习弓练箭,胆子也大,今日这样的场合倒不至于像表姐宋在水一样柔弱成累赘——卫长风心神略定,又想到江铮:据说这江侍卫之所以能够成为卫长嬴的教习师傅,完全是靠武艺在一干侍卫中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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