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径中走来的徐善然与绿鹦很快来到邵劲面前。徐善然跟之前一个样子,绿鹦手头上却提着一个食盒,想到她之前走时候说过的话,邵劲猜想对方应该是刚好拿着点心回来,正碰见出来的徐善然,这才两个一起过来了。
从背后转到邵劲所在的位置,徐善然并不多说其他,只道:“可以站起来了,我们从这边走。”
这一句话是对邵劲说的,邵劲刚刚点头,徐善然又冲绿鹦说:“行了,你也下去做事吧。”
绿鹦低眉敛目地说了声好,提着食盒便要离去。
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虽然现在不饿,但邵劲还是颇为羡慕的看了那食盒一眼。
注意力至少有一半放在邵劲身上的徐善然很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一时没有想透邵劲这一眼的目的,但还是叫住绿鹦:“东西留下来吧。”说着便从绿鹦手中接过那小巧的三层漆盒。
绿鹦有些讶然,但还是干脆的将东西留下,再绕过书楼,往前方走去;徐善然则带着邵劲从背后的方向走——这是一个路径偏狭,专供仆妇行走的道路。风景什么的是一概没有的,倒是当时为了让仆妇不打搅正在游乐的主客,这条小道也着实花了好一番功夫,两侧不是树就是墙,只要提前打了招呼,就不虞被人碰见。
眼下只有自己和邵劲,徐善然将盒子从绿鹦手中拿过来之后就一直自己提着,累倒不至于累,但这一路上她已经不止一次走着走着,就发现邵劲的目光直往自己手上瞟。
这个盒子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徐善然想了许久还是不得要领,眼见着目的地快到了,她干脆趁着这到达前的一小段路直接询问:“怎么了?”
邵劲被小孩这么一问,顿时大为尴尬,他能说自己都被饿出了反射性动作了吗?
他咳了咳,含混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里头装着什么……”
好奇里头装着什么?徐善然打开盒子,朝里头看了一眼:“银丝卷,玫瑰酥,梅脯。”
这回邵劲的目光又反射性地往那食物上瞟去了。
徐善然终于明白了。
这是被饿过?——看样子恐怕还饿得不轻吧?
她细细一想,便在心里嗤笑一声:嫡母拿捏庶子是常事,就是过去的她不也将那庶子捏在掌心不叫动弹一下?可做到如此不顾体面的,不像是伯爵夫人,倒和那捉鸡骂狗的村中妇女有异曲同工之处了。
既想明白了前后,徐善然便是一笑:“这东西拿着有些累,能帮我提提吗?”
“嗯?可以。”虽这句有点突兀,邵劲还是很爽快的回答了,从徐善然手中接过食盒提了提,感觉着手中那没有多少的重量,不由略略嘀咕:这丫头是不是体力有点不行啊?虽然古代的小姐什么都不做应该是常事,但身体还是要多锻炼才会健康啊……
将东西交给了邵劲,徐善然又往前走,边走边笑:“其实也不用拿着了,待会要吃晚膳,这盒子东西也差不多该倒了。”
“嗯?”邵劲一愣。
“这是下午做的,到晚上就不新鲜了。”徐善然解释说,“再说晚上积食也不是养生之道,不过刚做起来一口没吃也真有点浪费——”她似乎不经意地说,“这位哥哥,你待会是要去外院吧?我知道每次家里做宴席,外头都有很多孤老等在角门边拿剩下的食物,待会你出去的时候把这些东西给外头的小厮,拜托他先一步将食物舍了可好?或者你带着,看有什么人喜欢便给他就好了。”
虽然披着一个十一岁的外壳,但邵劲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一开始听着还信以为真,但再一想突然觉得不对:面前的这位是国公府的小姐,她要做什么随便找个自家下人吩咐一下就好了,干嘛非得绕了个圈子找他来?再说如果真要舍乞丐,直说就是了,根本没有必要再加上后头那句‘有什么人喜欢就给他好了’……
所以这丫头不会是注意到了他刚才的视线了吧……
还说得这么委婉……
突然有点感动,人间有真情!
可是总觉得……他的形象好像发生了很奇怪的变化……
邵劲跟着徐善然往前走,脑海里几番挣扎,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和徐善然说声谢谢。
就在这个时候,徐善然突然在一扇小门前停了脚步,紧跟着那小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位丫头站在门后小声说:“姑娘,你过来了,院中的丫头和婆子都被李妈妈带去训话了。”
徐善然点点头,对邵劲说:“我们进去吧,从这里穿过,能再走一段没人的小路往前院去。”
这下不用纠结了,邵劲忙说:“谢谢!”
三人往院中走去,邵劲只见一大个院子花木错落,一晃看去,竟似没有院墙的阻隔,又有那小楼在水畔枝头隐隐绰绰,十分的清幽妩媚,待再转过一从篱笆来到小楼之前,还没等他们继续往前走去,他之前见到过的绿鹦就步履匆匆从前方赶来,一见到徐善然和徐善然身旁的邵劲,就忙说:“姑娘,快让那位公子躲躲,四姑娘从前面来了!院子里竟也没有下人看着,四姑娘现下都过了拱门了!”
绿鹦的话音才落下,跟在徐善然与邵劲身后的棠心脸色就猛地一变,慌道:“四姑娘来了,李妈妈身前的那些仆妇必也跟着过来,要是大家都看见——”
邵劲冷不丁听见两个丫头先后一说,立刻就醒悟过来古代对女孩的要求,特别懂的立刻跟着说:“我先躲躲!”
说着他往四周扫了一眼,只见谁周围遍植花木,但那花木一点都不似他刚才躲的树那样茂密,都是稀稀疏疏的花草与翠竹,实在不能藏人,也唯有背后那敞开了一扇窗户的小楼还能藏个人。
因为两个丫头都说得急,邵劲也顾不得征求别人的意见了,说完那句“我先躲躲”之后,两步就跑到窗户前,照着刚才跳书楼窗户的方式一样跳进去,还动作灵巧地没碰着窗户前书桌上的一点东西,紧跟着,站到屋子里的邵劲做了个我就呆在这里的手势,将两扇敞开的窗户“砰”一声关起来,自己则再一转身藏到窗户旁的墙后边去。
一气呵成将事情做完之后,这边的邵劲还以为自己动作干脆行为果决,却不想那从头看到尾的两个丫头都噎了噎,虽是得了徐善然的授意要将邵劲引到小书房去,却也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了声“登徒子坏胚子,动作这样娴熟,也不知爬了多少个窗户闯了多少道门,那里头的隔壁就是姑娘的闺房呢,真个无耻!”
计划的事情成了一半,徐善然看一眼棠心。
棠心知机地进了闺房,进去后掩了门,又朝垂帘子的小书房走——那正是邵劲跳进来的耳房处。
徐善然不再管背后的事情,带着绿鹦往前走,没走两步,就与进来的徐丹青打了个照面。
今日是国公府举办的春日宴,也不知会邀请多少贵人命妇过来,徐丹青已是十一岁的年纪,何氏差不多都开始替她相看了,因此对于今日尤为的上心,一身玉色衣裙十八破,合起来是一幅广寒宫深玉兔拜月图,张开来又是一幅玉殿琼楼百鸟朝阳图,再细看每一破中,这个是翠鸟衔灵芝,那个是喜鹊报春到,可谓破破皆有含义,幅幅都是故事,再那衣衫料子无有不好,远远看去,这人便似拢在云雾之中,真个天仙似的。
教站在这里的徐善然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徐善然一眼见到今日徐丹青的衣服,唇角就微扬了一下。
这身衣裙尤其是这条裙子,她的印象实在深刻。
记得上一辈子的时候,她就因为这条裙子叫徐丹青在众人间出够了风头而甚至不等宴席结束就和何氏闹别扭,何氏焦头烂额地哄着她,好东西也不知许了多少,还是直到三五天之后才叫她重新开颜。
其实再不亏待庶女,何氏又怎么可能真将自己的女儿往后头排呢?
徐丹青今日穿了条刺绣精致的十八破百褶裙,她难道不是一套三件均用银线细细勾出早中晚三个不同时段图案的衣衫?一天换三套相同料子与款式,却又有着不同隐绣的衣衫,有那明白细心的夫人看见了,自然也要赞叹一声‘国公府的小姐果然一身精致’。
不过是年纪还小,没有长开,比不得徐丹青的弱柳扶风罢了。
究竟是些小孩子的嫉妒心,见不得有人比自己更吸引旁人的目光。
而兜兜转转再回到现在,只应了一句物是人非。
“姐姐怎么来了?”脑海中种种不过一瞬,照面之后,徐善然已经微笑着冲徐丹青打了个招呼。
徐丹青目光隐蔽地朝周围扫了一圈:“我一路走来怎么都不见人?还以为妹妹你不在院子里呢。”
“趁着有时间,李妈妈将那些丫头仆妇带去训话了。”徐善然随意说,“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四姐姐不去外面等着开宴吗?”
“正是差不多开宴了,却一直没有见到妹妹,母亲不放心,何家的两位表弟也闹着要找妹妹玩,故而遣我来看看的。”徐丹青笑道,“再有,我听说棠心那丫头又出现在妹妹的院子附近了?其实这等背主的丫头啊,要我说还是远远的打发了好,不然再出个什么事,难保她又来了一个不经心。”说着瞥了绿鹦一眼,“说起来,妹妹近日多带着绿鹦,怎么不见红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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