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执箫也从外面回来了,看见苏珩时愣了一愣,然后轻步走过来对我低声道:“主子,我回来了。”
我含笑点点头:“去吧,看看苏姑娘还有没有什么大碍。”
执箫称诺俯身到苏璎榻边,伸手搭脉,半晌转头对我道:“已经无碍,最近几日多注意些休息便好。”
“既然无碍,我们就先回去了。”苏珩和他妹妹自然有很多话要讲,所以我也不杵在那里当电灯泡了。
夜深,繁星在头顶闪烁,晴朗的夜空下,我按捺不住还是走到了苏珩营帐门口,踱步半刻,踌躇着到底是不是该进去。
紧了紧拳头,抬手欲叩,帐帘却唰得一声被一只修长手臂撩起,我意外的跌进一个不明神色的浅棕眸子里。
“苏珩…我…”我干笑两声,全然忘记自己早已排练好的说辞。
“进来罢。”苏珩叹息一声。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伟岸身影,犹豫地开口试探:“我见你没去吃饭,你饿不饿?”
“不饿。”
苏珩转身走到几案边,优雅跪坐下低眉看着什么,我凑过去看见画着阳曲城周边地形的地图。
这么个时候,看这个地图,若说是未雨绸缪也太早了些吧。
我抿紧唇角,终于下定决心:“苏子瑜,你不开心对不对,苏璎她…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我注意到苏珩的手紧紧攥紧,骨节泛白,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我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挪过去,用手覆盖上他的冰凉手骨,颤声唤他:“苏珩,你…你别这样,我怕…”
倏然,一股大力将我拉进苏珩怀里,我惊讶之下挣扎一下,却被更紧的搂住。
他力气大得仿佛要把我融进他的骨血里,细腰险些被勒断。我实在有些难受,遂低声唤他:“苏珩,你怎么了。”他听了我的话,力气渐渐松了些,只是还是维持这个暧昧的姿势。
“苏璎告诉我,那日母亲拼尽所有将她藏进菜窖里,她才免于一难。”苏珩沙哑嗓音幽幽响在我的耳边:“她说,她哭喊着放她出去,可听见的只有刀剑相击的刺耳声。”
“等了一天一夜,她说她宁可被杀也不愿如此苟且,而后赶到的忠心侍从救她出来,一路拼杀,侍从为护着她也死了。”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幅画面,她被强行关在菜窖里,带着母亲的期盼和希望,耳边是朝夕相处之人的惨烈呼喊,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待。等待杀戮结束,踏着满是亲人们的鲜血的那条路,甚至连尸首都不能收敛好。
那该是如何的绝望?在等待中,心肠慢慢的冷下来,蚀骨的仇恨将她拖向地狱,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次日清晨,苏珩营帐里,例行的晨会,苏璎也来了,坐在我的旁边。
她今天着了素玄的衣衫,脸色苍白,眸光里藏着冷冽刺骨的神色。分明是张俊俏的脸颊,却染上令人心悸的冷酷。
她忽然站起,冷然瞧着手中利剑,然后挥剑划破纤细手掌。我惊在原地,忘记了阻止她。
耳听她涟涟嗓音缓缓郑重道:“以血之名,苏璎在此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必报灭族之仇,在此之前绝不嫁人。”
我心里震惊,只几个夜晚,她便逃脱那日那个哭得有些懦弱的女子的枷锁了么。
蓦地,想起前夜巡逻时,章潇的那句叹息。
“亲眼见过父母双死的姑娘,就不算是姑娘了。”
至此,我方才意识到,这个传闻中容貌姣好灿若夏樱的姑娘终究是死了,在忘川河畔化成了一朵妖冶的彼岸花。
那个我脑海中的模糊影像,曾经在苏珩的叙说下美好的近乎完美的姑娘,已经死在了两个月前的灭门惨案中。从此世上再无雒阳将军府的二小姐,有的只是一个身背亡族之恨的冷漠女子。
因为有些东西我们不想叫你背负。
看着苏璎,冷景黎当年的话的意思我倒是有几分明白了。因为任谁也无法狠下心叫一个花一样年纪的姑娘浸在灭门的浓重血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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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海长云暗雪山 第三章 勤王
更新时间:2014-5-5 20:15:34 本章字数:3929
七月十八,秋风渐起,夏花仍旧灿烂的时节,中原宁皇改元镇宁,因月前下江义军出兵长安的事情,长跪祖庙三日,为苍生祈福。悫鹉琻浪
下江义军举于河南,攻陷颍川,占领宛城,如今带着四万人浩浩荡荡奔到长安。声势浩大的仿佛要直接取了雒阳,毕竟现在朝里没几个可以和建威将军苏护相提并论,也难怪宁皇有些坐不住了。
彼时,我正倚着案几边上的矮墩,看着执箫带回来的竹简,上面是最近实事,和冷景黎的批注。
“镇宁?”我不由得冷声嗤笑道:“若是天灾去求求老天爷也无可厚非,这些事情分明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老天爷可没法插手…”我将书简甩在几案上:“这宁皇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执箫蹙紧眉头,沉声道:“宁皇不足畏惧,可有个人主子却必须记在心上。最新的消息称,吴川都督秦余已经出兵勤王。”
我一愣,心里一个咯噔,这个吴川都督到底是哪方神圣,真是有双慧眼。
即便我三十六计记不全,但是三国演义却看了很多遍,虽说是小说,却不无道理。
那里面我记得最清晰的一句话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计谋足以体现评价曹孟德的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这个节骨眼上,我当然不认为这个都督真的去勤王,最有利于他的做法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若是这样,苏珩的复仇之路将会更加艰辛……
我抿抿唇,问执箫:“能想个法子叫秦余勤王之后就回吴川么?”
“不行。”执箫叹息:“王不让我们插手中原的事情。”不出所料,执箫摇头,却不想是因为这么个理由。
大哥的意思,就是冷景黎也不能违背。可如此下去……
我蹙眉开口:“执箫,还是去问问大哥罢,顺便帮我带一句话,就说高丽想偏安一隅可到时候别人可能会不同意,叫他还是好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主子……”执箫皱眉,担忧开口:“您无事吧?”
我想我脸色可能不太好,伸手揉揉眉脚,疲惫开口:“去罢,我自己休息会儿就好。”
“诺。”执箫抬眸担忧看我,终究敛眉行礼退下。
三日之后,高丽传来隐秘消息,是大哥亲笔所书。
打开执箫贴身带来的绢帛时,我的手都在颤抖。
字迹苍劲有力,一如大哥冷峻的神色般,给人满满的压迫之感。
白色绢帛上,只有四个墨黑字迹,如你所愿。
我叠好绢帛,放进木匣里,仔细的藏好。我的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能只是因为不知道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会怎么想我。
这个曾一心为着高丽着想的妹妹,也学会胳膊肘向外拐了么?
可意外的是,还没等高丽开始做出行动,那个吴川都督就弃了勤王的名头,公然的举起造反的大旗,打着自立为王的旗号。
据传闻中原宁皇在朝堂之上发怒掀案,痛斥将帅的不忠,吓得朝廷中人人自危,都害怕在这档口被拉去陪葬。宁皇发怒之余,抽回在蜀川的重兵,回调至京,在淮水拉开了阵势,准备和秦余大战一番。
“好,真是蠢死了。”我心里莫名的高兴,转头对执箫说:“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个秦余前后发差如此之大,不得不让人怀疑。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关口去惹宁皇,虽说中原无兵,可拿出十万兵士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余这么做,真是蠢到家了。相对比他来说,幽州刺史的做法就明智多了,招兵买马,低调行事,宁皇也无力管他,往往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我们的消息也不完整,传来的消息中隐约提到了一个谋士,说出兵勤王是那人的主意。”
“那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我追问。
“姓氏不清楚,好像字恒襄。”执箫叹息一声:“不过他被秦余处死了。”
“可惜了。”听到那人的死讯,我心里一沉,出于对智者的珍惜,竟莫名的有些难受。
而后几日,苏珩在军中加大强度训练兵士,我知道那是因为马上就是商秋兴兵之际。
西凉兵绝不比蒙古兵差,更何况西凉如今的领导者是那个以邪气狠辣而著称,将塔司绮逼离西凉被迫投奔蒙古的律迦,前西凉王的那个弟弟。
至于苏璎,那个眉目间满是刀锋般冷意的姑娘,在这几个月中,每天都在练习剑法。
看着她托着疲惫身躯,挪进营帐的背影,心里没由来的疼惜她。可我能做得就是叫执箫去陪陪她,因我在外人眼中是男子身份,所以有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很不方便。
这日我来到苏璎的帐前,刚要叩手,却正撞上她出来。
她愣了愣,然后淡淡问我:“有事?”
我干笑一声:“我想找你聊聊天…”顿了顿见她没反应,又问:“行么?”
她点头应允:“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