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母子的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不过还需要些时候,他们母子打从勐泐而来,路途遥远。至于那日他所言,不知真假。”禾晏眨了下眼睛,嘲讽的扬起眉毛,召刘伯进来。
刘伯是一位头发胡须苍白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显然上了年纪。他颤悠悠的走进屋的样子,竟有些阴森的感觉。清玉一瞧他,就想起当初詹三爷詹祀曾跟她提过的,他头一次拜访永安王府事,据说开门的就是个‘面目可憎的满头诡异白发的老伯’。
“刘伯是王府里资历最老的。”
禾晏简单地一句介绍,却叫清玉从中悟出了大量的信息。也就是说这个刘伯知道很多关于死去永安王的历史,更加有可能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禾晏大哥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从他老人家口里的说出来的事儿八成是做准的了。
清玉突然明白禾晏把刘伯介绍给自己的缘故了,禾晏这是叫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难道说那个刺客真的跟禾晏有关系?真的是亲兄弟?
禾晏对刘伯点点头,似乎早已经和刘伯商量好似得。
“老王爷未娶王妃之前,在勐泐戍守七年。去勐泐的第二年,老王爷刚好二十又三,正直血气方刚的年纪。老王爷爱上了一位勐泐当地族长的女儿,并意欲取其为妻。老王爷书信回来,告知了老太君。老太君却不同意,回信否决了老王爷的请求。后来老王爷一直没有音信,谁知两年后,老王爷不仅擅自娶了那位女子,还和她有了儿子,至此才书信告知老太君。老太君看在孙子的份儿上,不得不同意,并允诺在老王爷凯旋之时给其补办大婚之礼。可是世事难料啊,就在老王爷追击蛮族之时,勐泐后方反被突袭,那母子二人在□□中失踪了。老王爷苦找了三年,却查到他们母子半点消息;后来,老王爷奉旨回朝与柳府联姻,王爷您就是在那时候出生的。”
“我知道。”禾晏冷冷截话道。
刘伯露出为难的神情,无奈地叹口气。“当年,老王爷找了那么多年,以为他们母子早就死了,万万没想到啊,时至今日,她们母子竟然主动找上门了。”
☆、第九十八章
清玉默默地听着刘伯感慨,没说话。
屋子里静极了,连主子们清浅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刘伯突然意识到自己多言,吓得心慌慌,冒了一头的虚寒。他俯首,老老实实地,在不敢多言。低头等了许久,就在他觉得自己脖子要断了的时候,方听见王爷命其退下。
出了门,刘伯懊悔的抖起手掌,朝着自己的友脸狠狠地拍两下子。“不要命的玩意儿,下次管好自己的嘴!”
“王爷该吃药了。”清玉叹了一声,便有丫鬟端来水和药,伺候禾晏服下。
禾晏皱眉瞧着药丸,本不喜欢吃,引瞧着清玉眼看着自己,勉强用下了。“清儿,你心里有数便好。”
“妾身已经命人备好了香烛,这月十五妾身陪王爷一起去永安寺。”
禾晏惊讶的看着清玉,平摊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向内弯曲。“他们,还配让我祭拜么。”禾晏不知道清玉是怎么了解到自己每月初一十五去庙里祭拜父母的事,不过他也不会去追问。詹清玉素来是个聪明人,他从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了。
“老王爷和王妃虽没有亲手抚育您,生育之恩总归是有的。那些流浪的瘦的跟猴子似得乞丐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那才是真正的不幸。”清玉仿若回想起当年她同母亲流浪的日子,眼眶泛红。
禾晏发现清玉的情绪不对,眯着眼瞧她那双水灵的眸子,竟是写满了悲悯之情。“你说这话,好似你亲身经历过似得。”
“不过偶然一次出行,撞见了个饿得发昏的小人儿。我那时候钱不多,全舍给他了,却不知道他后来是生是死。”清玉想起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来,禁不住笑了。那长脸若是洗干净了,说不准是个英俊清秀的人物。
禾晏仿若一阵冷风,突然刮到了清玉跟前。他用手轻捏着清玉的下巴,认真地低头看着她。“不许想别的男人,小孩子也不行。”
清玉错愕的看着他,惊讶于禾晏的敏锐力,他怎么知道自己所说的‘小人儿’是个男孩,其实,那个男孩还比她大。不过,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跟现在毫无干系可言。清玉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禾晏还这么霸道。
禾晏扬眉瞧她:“看来那厮给你的印象很深。”
“绝对没有!”清玉撇清道,直视禾晏的双眸。“晏竹的醋吃的也太怪了些,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再说,将来若是妾身生个儿子,为人母者难免惦念着他,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要吃味?”
“孩子可以放养。”禾晏轻笑一声,在清玉的身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却一刻没松。
“放养?”清玉不大理解这个词的具体意思。
“比如我,我就是被放养了,偶尔住在宫里,偶尔在靖远侯府,有时候也会去柳府。”禾晏解释道。
清玉惊悚的看着禾晏:“王爷,你不会也让自己儿子这么过吧”
“老子就这么长大的,他怎么不行!”禾晏不解道,回首盯着清玉。“我的儿子,必须行!”
“王爷,您有点蛮不讲理。”清玉笑了笑,没把禾晏的话当真,他还没当过父亲,自然不晓得这其中的感受。
“谁跟我讲过理。”禾晏冷哼一声,不愿回首自己不堪的童年,接着叹道,“所以爷如今也不跟他们讲理。”
清玉不大明白禾晏后来的话暗指什么,她思索着是不是跟那个被送进衙门的禾玄有关。本来这是家事,按理说该内部处理,禾晏似乎是故意把他弄进青天府,就不想跟他‘讲理’似的。永安王府突然冒出个长子的事情,应该会惊动宫里头的太后。这件事太后恐怕知道的不会比刘伯少,毕竟她是老王爷的长姐,而且当时是皇后,禾家的老太君若是有麻烦肯定会找她做主心骨。禾家当年的事情,太后保不准会知道的更多。这两日四和殿那边,恐怕也不会安生了。
青天府的案子本是私下审理,然禾玄之母突然击鼓鸣冤,大张旗鼓告状之后,这个案子就成了街头巷尾不得不说的话料了。迫于舆论压力,此案有皇帝亲允转为公开审理。本着两点意图:若此母子二人是假冒,可以迅速破除谣言;若此二人身份属实,那也该公之于众,广而告之禾玄的身份。
一夜之间,永安王府再次成为百姓口中所津津乐道的对象。
这一日,清玉照例起得很早,沐浴之后,便听说了缪嬷嬷那些打听来的消息。什么私生子,什么掉包计,更有传言说老王妃早就爱慕老王爷,故意派人趁机毒杀禾玄极其母亲等等。缪嬷嬷边说边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把外头那些夏传话的人的嘴全都给撕烂了。
“叫府里下人们守住嘴巴。”清玉嘱咐一句,那边小豆子就过来知会她王爷醒了。清玉便进屋伺候禾晏穿衣,特意给他选了一件翠衫。禾晏穿上这一身清凉养眼,自己瞧着也心情舒畅。
趁着下人备早饭的功夫,禾晏照例跟清玉一起去外头溜达。盛夏的清晨,清凉适宜,倒是很适合散步。
禾晏牵着清玉的手,走着以往走过的路。他的风景就是清玉,不过,禾晏并不晓得清玉每日坚持出来游走的目的是什么,故而问她。
“王爷不觉得每日出来走走,心情会开阔很多么,许多烦忧也就抛之脑后了。”清玉笑道。
禾晏赞同的点点头,近来他是觉得心情顺畅很多,尽管有那对母子的事儿捣乱,可却没影响他的身体。他的气喘病最近也貌似好了很多,好像是自从清玉嫁进门之后,发作的越来越少了。禾晏目光灼热的盯着清玉,认定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福星。
二人饭毕之后,清玉督促禾晏吃药,方笑着目送他进宫。今天太子突然派人找他,也不知道是何事。
今日正逢十五,清玉便带着禾晏那份,一个人去永安寺烧香拜佛,左右顺路,清玉也便去拜了拜求子观音。回来的路上,马车特意绕到了河边那几处田地。如今地里头种着花生,这东西原本在沙土中生长的好的,偏偏在这地方不管用了,秧子死了大半,有几颗活着的也是长得瘦,打蔫,半死不活,秋天的收成可想而知。
“原本也是一片沃土,后来因为河水改道,发大水,这片地不知道怎么就留不住好土,只剩下流沙了。”缪嬷嬷叹道。
马车停在了河边一会子,约莫有一炷香的时候,清玉方叫人打道回府。缪嬷嬷同清玉乘一辆车,一路上瞧着路两边的荒凉的田地,连连叹气,偶尔路过农户的住处,见着他们住着残破的草房仍旧每日辛苦的在荒田里劳作,更加唉声叹气了。都是贫苦出身的人,缪嬷嬷自然能感同身受。
“所幸父亲给我的两个庄子今年收成会好,算上王府的几处,粮食且都留着,分给这些荒田的农户们。叫他们别种地了,这地种了只会赔的更多。”
“主子,那那些指靠这废田吃饭的农户们可怎么办?”缪嬷嬷问。
“我这有别的事儿交给他们,暂且不能给他们交代。不论如何,我会保证他们能吃饱饭,每月还会发月钱给他们,但前提是他们得干好我交代的活。只要不偷懒,勤劳肯干的,我自不会亏待。”清玉琢磨该弄个什么样的法子,能够提高农户们的积极性,促使这个活计赶在入冬前完成。“具体的法子容我回去再想想,你且先知会这些庄子的管事儿的,种地补苗子的都别弄了。谁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的,趁早回詹家给大太太报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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