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人的手心暖热绵绵,从头至尾都未曾看过那月白长裳的男人一眼。沈砚青勾唇笑笑……不是都化了妆、着了新衣么,如何又这样冷淡?
罢,且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甚么药。
祈裕有些不爽了,瞅着鸾枝一袭长裙娓娓离去,料不到前日那个生涩惊惶的小鹿,忽然一夜之间变得如今淡定,她竟然丝毫不顾忌昨日与自己的一场旖旎,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忽视他对她的暗示……是料定他不敢在众人前面把她如何嚒?
好个绝情的小妇。
明知不该,祈裕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开口道:“表弟妹昨日在我马车里用的那涂脚香膏儿,祈某今日也带来了,可要过来拿回去?”
咚。
木质轮椅钝地一滞,鸾枝握在椅背上的手紧了紧,终于回过头来。
那秀眉微挑,贝齿咬着下唇……果然还是有些害怕的。
祈裕勾着唇角,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总算有些许平复。
鸾枝眼梢悄然一瞥,看到身旁沈砚青一样也勾着嘴角,知道这两个男人都在看自己的好戏,默了默,却只道:“表少爷说的是什么,鸾枝听不明白。”
转了身,依旧扶着轮椅娓娓走路。
马车、涂脚儿、香膏……只这三点就已经足够了。
沈砚青笑容一敛,不着痕迹地拂开女人的手腕。
怕不是终于从自己这个‘废人’之外,又重新寻找了新的寄托,所以才忽然一夜之间安稳了心性罢。
好个擅长伪装的女人,方才差点儿都要被她的柔情骗去……心中顿生出一股道不出的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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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再要调皮罚你跪地!”柳姨娘拍着砚琪的屁股,只是咄咄训斥。
老太太有些不悦,尽管听不清三人的低语,这来来去去间,她也晓得鸾枝必然与祈裕有些不一般……罢,女人哪,非得让她早早生了孩子才安心。
见祈裕过来请安,便抿着烟嘴道:“一路上辛苦了,听说才从山里回来,这一个月收获如何?”
祈裕拱手作了一揖:“回老太太,进了些皮草野货,数量倒是不少。只是路上闹着土匪,一路停停走走,耽误了时辰。”
“说起土匪倒是极让人头疼。”老太太吐了口烟,凝着眉头想了想,又嘱咐道:“今年马场里的销路也不比往常。听说宝林县年初也建了个马场,正在同我们抢生意,许多老主顾都被拉去了那边。你要注意和官府套好关系,小心年底被土匪们劫了窝。”
祈裕心中暗讽,面上只谦虚应道:“是。那边的老板说是与宫中哪个人物关系甚铁,许多老主顾碍着这层面子,也不得不下了单子。晚辈着人去打听过,一直也未能打听出那老板的根底。”
一边说,见沈蔚婷只是直勾勾看自己,便又冲那边厢又作了一揖。
那一袭月白长裳翩翩,一众的丫鬟只当表少爷在看自己,又纷纷勾动了女儿柔肠。
老太太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和颜笑道:“瞧你,这一个月瘦的。我总同你姨母说,不好叫你一个外侄这样帮衬,平日里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许多清减的便交给砚青去办就是。眼瞅着几个兄弟都成了家,如今也就你落了单儿,赶明儿让你姨母给相看个好人家的姑娘,也给你把婚事办了。”
“是。”祈裕腼腆笑着,又见老太太身边楼月一双楚楚巴望的眼神看过来,想了想,末了又添一句模棱两可的解释:“俗语道男人三十而立,晚辈心中感念老太太与姨母收养之恩,只怕报效不及,那婚事如今还不曾考虑过。”
老太太那话中的深意李氏哪能听不明白,心中不痛快,便捂着帕子解释道:“哪里敢单独忽略了裕儿,前些日子相看了宝林县的一家姑娘,家中甚为殷实,今岁才16,正寻思着年后看看呐……原也打算年前就把布庄交给砚青去打理的,这不,老毛病又犯了。等过上些日子腿上好些了,便让裕儿带他去铺上走走,几个兄弟一起把家里生意操揽起来,呵呵~”
“你晓得几个兄弟一起操揽就好,砚邵那个贪玩心性,你也给我好生看管着些,莫再纵许他从账上继续亏空了。”老太太便再不说话,将脸转向鸾枝,问道:“今日你丈夫腿上可好些?”
鸾枝点了点头,将手抚上砚青的肩膀,柔声笑道:“老家阿娘腿脚也不甚方便,平日有空我总替她熬汤食补,效果很是不错。一会鸾枝去厨房里取些食材,下午炖了汤儿给少爷留着。”
老太太满意地抿了口烟:“如此甚好。砚青你也对她照顾着些,小夫妻两儿的,没有隔夜的仇。”
说得好听,却不信她当真那般好心……怕不是心虚罢了。
沈砚青薄唇勾起一抹笑弧,好脾气地笑道:“是,尽听老太太嘱咐。”
正说着,魏五急惶惶跑过来,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砚青便不着痕迹地拂开鸾枝的手腕,凝眉问道:“不是有什么老夫子吗?”
鸾枝手心蓦地一凉,见祈裕对自己会心一笑,她便瞪了他一眼,又淡然自若地扭过头。
没关系,便是此刻沈砚青讨厌她也罢,反正不过是一场做戏,只要伺候好他身体就可以。
我的乖乖,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魏五哪里晓得自己的谎言早已被戳穿,只是急错错地回答道:“说是老夫子临时病了。让少爷赶快去救场呢,县衙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少爷人去了就行。
老太太听见动静,问道:“何事这般着急,连饭都不让人吃了?”
沈砚青笑了笑:“童学那边。县太爷在书院招来一群童子,请了老夫子要教授棋道,可巧老夫子得了急症,适才让孙儿前去应付呢。”
李氏正愁找不到旁的话题呢,闻言连忙夸赞:“哎呀,可不是找你最合适。论起做生意,这做学问只怕才是我们砚青的专长则个。”
老太太眉头一皱,嘴上却不应话,因晓得是县太爷着人来请,只得挥了挥手:“罢,那你去吧。我让鸾枝一会儿煮好了汤,给你装个食盒子送去就是。”
说着,暗暗用眼神对鸾枝示意。
晓得这是赶自己走呢……好个精明的小脚老太,只怕早已晓得前日裁缝房里与祈裕的那一幕。
鸾枝也识趣,见魏五推着轮椅要走,便跟着福了福身子:“那妾身这就去准备,顺便给少爷再添件衣裳。”
哼,她倒是脸皮甚厚……
沈砚青淡漠地凝了一眼鸾枝,薄唇勾起一抹浅笑:“好。”
☆、第22章 醉勾魂
棋课进行得很顺利,沈砚青毕竟不是那专职的先生,讲起课来并不走套路,反倒引经据典颇为生动。孩子们很喜欢,一堂课下来意犹未尽,少不得这个那个的又站起来提问一番。沈砚青亦甚为耐心,对此一一给予解答,等到课业结束都已是日暮时分。
孟安国很是赞赏道:“想不到砚青贤弟竟然这般才学,看童子们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不枉本官一番辛苦安排,呵哈哈。”
沈砚青可不敢妄自邀功,只谦恭地拱手笑:“哪里哪里,晚辈怎可与老夫子相比,不过多蒙孟大人抬爱罢了。”
时下年轻俊杰多自恃高冷,少有这般谨慎礼贤之人。孟安国心中越发欣赏,因见天色已晚,童子们三五陆续被大人们领回家,便又道:“终归还是拜托了贤弟。不如今夜同去为兄府上小饮几杯,也算是犒劳你一番辛苦。你嫂子那日听说弟妹亦是南边之人,很是惦记得紧呐。”
“谢大人美意。只不过区区一桩课业,怎好前去叨扰嫂夫人。”沈砚青因心中有事,又不好直言推却,只是含糊其辞着。
正措辞间,魏五端着个食盒子颠颠走过来:“少爷,少奶奶托人送来的补汤,说是在家中等您回家用饭呢。”
呵,来的真是时候。沈砚青心中暗讽,便对着魏五低声责怪道:“胡闹,我与孟大人正在议事,岂容她一个妇人家家搅扰。”
话虽如是说,清隽面庞上却生出一丝踌躇。
孟安国笑呵呵看着,却并不愠脑。他是最为惧内的,平日里亦将“重视妻儿”当做是人品的一大项考则。只当沈砚青与自己一样心疼娇妻,便顺水推舟道:“罢罢,既是新娘子在家中等着,为兄也不好做那扫兴的恶人。改日再约便是。”
沈砚青俊眉微挑,那踌躇立时化作一抹感激释然,连忙双手拱拳致歉道:“谢孟兄体谅。那日回去,按着兄台指教,只对她温言好语,不想近日越发拿娇起来,轻易违逆不得。”
说着,只是叹气。
看得孟安国越发大笑,大掌拍着沈砚青的肩膀:“呵呵哈,想不到砚青贤弟亦是一根直肠!…我那日只教了你一半,所谓软硬兼施,平日里顺她是对,关键时刻还须拿出爷儿们的威风……咳,你懂的。不怕她不对你言听计从。”
那末了的“你懂的”三个字很是加重了语气,一边说一边冲沈砚青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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