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夔扯了扯嘴角:“以为我不知道么?江节那个毛头小子守得住什么秘密?长姐也太没有眼光些!”
他重新端起药碗,叹了一声:“都凉了。”他扫了沈由仪一眼,又说道:“老爷也不用纠结到底谁对谁错。无辜与否,其实并不重要。要不然古人怎么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怪只能怪你们手里拥有了太多东西。怨不得旁人算计。”
沈由仪一激动,狠狠挥手,将沈江夔手中的药碗扫落在地上。褐色药汁从床上一路泼洒到地上。
沈江夔赶紧站起来,掸了掸衣裳,还好没溅到。
“不喝就不喝了,老爷别着急。反正有没有这一碗药,老爷也挨不过今夜了。”
“你这个畜生!”沈由仪终于喝骂出声:“忤逆不孝,竟敢谋害亲生父亲!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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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栖迟的马一直冲进了国公府的主院里。他在马上狠狠一拉缰绳,胯*下骏马腾起双蹄,长嘶一声。
他立刻翻身下马,接住一跃而下的沈江蓠。
徐楚良站在廊檐下,将二人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萧栖迟牵了沈江蓠的手,揽了她的腰。二人之间几无间隙,呼吸相闻。
二人转身,也看见了正提灯大步走来的徐楚良。
恨意若滔天巨浪,沈江蓠双手紧握成拳,跨步而上。若沈由仪真有三长两短,她定要这些人一个个下黄泉去陪葬!
徐楚良出手,一把将沈江蓠拽过,沉声道:“她是我的妻子!”
不想萧栖迟那只手抓得也紧。徐楚良一拽没拽动,只对上沈江蓠怒火汹涌的双眼:“放开!我先去见我父亲!我们的帐……”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推开。
三人立刻循声望去,只见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来。
看不清面容,亦看不清服色。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高大的身形。
“江蓠?”
沈江蓠闻言,面上大喜,眼中立刻光彩一盛。她一把甩开徐楚良的手,朝着那个身形飞奔而去。
“小心有诈。”萧栖迟的话尚未来得及出口,沈江蓠却如脱兔一般从他手中挣脱。他立刻跟上前去。
果然是沈由仪!萧栖迟这才放下心来。
沈江蓠眼前的沈由仪面色安好,既无受伤之状,亦无生病迹象。
沈由仪见到沈江蓠的一瞬间先是微微一喜,又看见紧随其后的萧栖迟,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身后的房间里一片暗影,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沈由仪一派完好无事的健康模样,萧栖迟心下一沉,立刻转身去看不远处的徐楚良。
二人目光交接,徐楚良露出得意而成竹在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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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蓠几人跟在沈由仪身后走进屋内。她的鼻端飘过熟悉的中药味道。沈由仪在椅子上坐下,唤沈江蓠也坐下,又示意提着灯的徐楚良将油灯一一点上。
屋内骤然明亮。沈江蓠四下看了一回,并无多余一人。她奇道:“弟弟们都没有守在这里?老爷的身体康健了?”
沈由仪的脸色并不十分好,他没有急着回答,却先望了一眼端坐一旁的萧栖迟,才说到:“想来萧偏将也知我家中事务。这也没什么好瞒着人的。”
他转头望向沈江蓠:“沈江夔其心歹毒,竟要谋害于我。若不是阆风与他虚与委蛇,并通报于我,只怕为父现下已去见阎王了。”
沈由仪的声音冷漠而坚硬:“从此以后,他再与沈家无关,不是我的儿子,也不是你的弟弟。”
果然,沈由仪到底放了沈江夔一条生路。他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凄怆,立刻又端起往日架子,对沈江蓠和徐楚良说道:“虎毒不食子。我说要给他一条生路,他就必须活着。”
沈江蓠低了头,她自然明白这是沈由仪的警告。
沈由仪的目光从沈江蓠扫向徐楚良:“我言出必践诺。关于你身份之事,必然保你再无后顾之忧,但是你与沈江夔之间的纠葛到此为止。他若出事,我们之间的约定便不再作准。”
老狐狸如沈由仪者,自然深谙打一棒给一个甜枣。他舒缓了脸色,对着沈江蓠和徐楚良叹道:“幸而这一次有阆风相助,不然你我父女只怕天人永隔。当日你我果然没看走眼,挑了阆风这样一个佳婿。”
萧栖迟作为一个外人,在这样一家人叙亲情的场合下略有些尴尬。
不想沈由仪话锋一转,又对着他道:“有劳萧偏将关心,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天色又晚,我就不虚留你了。阆风,你送送萧偏将罢。”
沈江蓠立刻站起来,与萧栖迟对望了一眼,似乎也想去送的样子。
她身后却传来沈由仪的两声咳嗽:“江蓠,你过来,为父尚有话说。”
沈江蓠只得顿住脚步,回过身去。
萧栖迟冲她安抚地笑笑,才起身告辞。
徐楚良仍提着先前那盏灯,斜眼瞥了他二人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到门外,萧栖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赞了徐楚良一句:“表哥这一步走得真是漂亮。”
徐楚良提灯的手紧了一紧。他当然是得意的。如此一来,自己在沈由仪心中的地位上升不少。而沈江夔一走,将来沈府的男丁便只有沈江节一个人,为培植势力,为长远计,沈由仪都势必大力扶植自己。
这一把,不仅押对了,而且捞取了不少政治资本。
只是,刚刚萧栖迟带着沈江蓠一同出现的画面像扎在心上的刺,让他左思右想都不舒服。这两人,竟然亲近至此!
他恨恨地瞪了萧栖迟一眼,说道:“你不要煞费苦心了。你怎可能带走江蓠!她已经是我的妻子,生是我徐家的人,死是我徐家的鬼!”
萧栖迟却摇摇头:“她跟着你,我不放心。”
“你!……”徐楚良为之气结。
眼见的两人又要打起来,萧栖迟一手牵过马,翻身而上,直接走了。
徐楚良望着他飞驰而去的身影,脸上渐起怨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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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走后,沈由仪颓丧地向后一靠,一只手重重地擦了一把脸,在手掌之后发出野兽受伤般低沉的声音。
沈江蓠一颗心都吊起来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伤心,如此不堪一击的沈由仪。她前世曾为人母,怎会不了解舐犊情深?
至亲之间的战争,没有胜利者。
所以沈由仪不可能赢,从沈江夔起那个念头时,他就输得彻彻底底。血亲给的伤口,是一世也无法痊愈的残疾。
见沈由仪这副模样,沈江蓠有些害怕,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甚至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安慰。
她轻轻走到沈由仪身边,想伸手去碰碰他,却僵在半空,不知该进该退。
半晌,沈由仪自己放开手,露出血红的双眼,哑着声音道:“这事情家中无人知道,我本来亦不打算告诉你的。不过你既然已经知晓了,就罢了。只是再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只说沈江夔他自己离家了罢。”
沈江蓠木然地点点头,还是想说几句安抚沈由仪的话。她能体会那种痛,却无法替他分担一丝半点。她的嘴似被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由仪抬头看着沈江蓠:“徐楚良,他这个人倒是真的不错,有眼光,有胆色,又有才干。先时你跟我说了他的身份,也不知怎么被沈江夔打听了去。他便以此要挟徐楚良,要他联合朝中人在我死之后保举他承袭爵位。只是,他怎么能想到,徐楚良表面上恭恭敬敬答应了他,回头便将整件事都告诉了我。”
沈江夔到底是太嫩了!沈江蓠也情不自禁叹息了一声,凭他怎么可能拿捏住徐楚良这样的人?她都能想象得到,沈江夔是如何威逼利诱。
他给徐楚良许诺过什么呢?高官厚禄?可他也不想想,就算他承袭了爵位也绝不可能成为沈由仪!沈由仪在朝中的影响力哪里只是来源于这一个爵位?
沈由仪能给徐楚良的显然更多。
真是一出漂亮的反间计!
这一出戏,若真的有胜利者,那便只有徐楚良一人而已!
“他是个知好歹的人。你也要注意自己身份,既然已经为人妇,就要谨记三从四德!”沈由仪的语气不自觉变得严厉,目光牢牢锁在沈江蓠身上:“时刻以相夫教子为要。与那不相干的人,尤其是男人,休要往来。”
沈江蓠的脸腾地涨红了。
“你是个女人,名声毁了,这辈子就完了!”
☆、第64章 余波
沈江蓠的心事被戳中,难堪地低下头。饶是面皮再厚,听见这等事关妇道的提点,作为一个传统礼法熏陶下长大的古代闺秀,她实在坐立难安。
若是她对萧栖迟无半点非分之想,沈由仪这样说,她还能为自己抱抱屈。
关键是她心虚了。她只怕在心里也掂量过数回,自己与萧栖迟之间的来往是不是有违礼法?明知不应该罢,却还是做了。做就算了,还被人发现了。
沈由仪还待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徐楚良去而复返,就按下话头,道:“你二人回家罢。”
待二人回到公主府,徐楚良随着沈江蓠进了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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