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芷与展落白的亲事到底是定下了。不过沈由仪说了,长女未嫁,江芷作为三女,不能先行出嫁。说的振振有词,全然不记得已经出嫁了的次女。
武恩侯府也表示理解,先定亲,成亲日后再说。
沈江芷对这亲事并不十分上心,再则赵夫人又不在了,所以准备嫁妆的一堆事情颇有些零零落落。
沈江蓠懒得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也不多言,由着她任气使性,可着劲儿地作。
老太太倒是念着祖孙一场,把沈江芷叫去教导了好些:“你有什么可不平的呢?武恩侯府世子,家世好,人品好,模样也好,哪点还玷辱了你不成?”
“即便你长姐婉拒婚事,那也不是看不上世子的意思。只是她想着你们更般配罢了,你如何这般不识好人心?”
沈江芷最烦的就是别人要她记沈江蓠的情。她一点没有看不上世子的意思,就是一想到这亲事是沈江蓠让的,便格外膈应,满心里像是灌满了酸水,又酸又痒。
她冷笑了一声:“她有这好心,爱施舍谁就施舍谁?我不领她的情,一世都受这口软气!再说了,她只是长姐而已,又不是太太,凭什么决定我的亲事?”
老太太见沈江芷如此倔强不知进退,心下也不喜,便不再好言相劝,只说:“反正亲事已经定下了,你再不情愿也是要嫁过去的。你长姐这个情,你不领也得领。我若是你,现在就开始为以后的日子打算。想想怎么与婆家人处好关系。还有对你自己的嫁妆,你可上点心!”
沈江芷压着性子听老太太啰嗦完,直着脖子行了礼,告退而去。
看得老太太连声叹气。看她这态度,哪是安安心心过日子的?人这一辈子,出生好也罢,歹也罢,关键是要有颗踏实,向上的心。
似她这般,饶是家中铺好了锦绣前程,只怕都要被她折腾没了。
沈江蓠在摇月馆的日子倒是舒心自在,除了查账看书之外,便是与丫鬟们一起做衣裳鞋袜,倒是试验出好些新奇别致的装扮。
那日正在做鞋。她有一身衣裳是拿上等贡缎做的,丝绸柔滑,看上去似水光粼粼。她有心要做一双鞋子来配,便带着丫鬟找料子,试花样,忙得不亦乐乎。
没多久,地上洒了一地的绫罗。皆是剪了花样不对的,一阵就等小丫鬟来扫。
听琴的女红不够细致,只得端茶倒水。她眼见着这样耗费衣料,瞧得眼皮直跳。这样好的料子,她从前在家时想拿来做衣服都不能,这里却拿来做鞋,还丢得到处都是。
听琴心疼得眼眶都红了,想起尚在家中的妹妹,此刻许是冻着的罢。她进了国公府,自然有沈江蓠赏的衣裳,可是这些说是打赏,也不能随便送人的。况且她也没有门路送出去。
因着听琴实在做不来细致活,颂秋便时常叫她跑跑腿,去送东西,收东西。
那日做了鞋,沈江蓠给沈江芷和沈江芫都备了一双。颂秋便拿给听琴,叫她送过去。
写意知道谢姨娘向来大方,又肯讨好摇月馆的人。便接过要送给沈江芫的鞋,说道:“四小姐的我去送罢。”这一趟差事肯定能得不少赏钱。
听琴哪里懂这其中门道,接了鞋便走了。
颂秋戳了一把写意的额头:“就你会抖机灵。”
听琴脚程快,没多久便到了沈江芷的院子。
这边的人她都不熟,刚进了院门,也没瞧见个人,就一边往里走,一边探头探脑的张望。才摸到花厅门前,恰好门里转出一个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谁呀?走路不带着眼睛哪?”是沈江芷身边的大丫鬟文杏,她整了整发髻,扫了一眼面前的人,眼生得很!又见那人服色黧黑,穿着也不甚华丽,眼神之中怯生生的,只当是哪里钻出来的小丫头。便尖着嗓子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听琴这才期期艾艾地说:“姐姐好,我是大小姐派来的,来给三小姐送鞋子。”一面说,一面将怀中包好的鞋子递到文杏跟前。
如今阖府上下谁人不知三小姐与大小姐不睦,更何况是沈江芷身边的人?一听说是大小姐派来的,便下死眼打量了一番,才道:“你等着,我进去通报。”
花厅一道门而已,能有多远?隔得了几许声音?
听琴就明明白白听见里面的人在说:“大小姐打发了一个乡下丫头来送东西。”接着是一声冷笑,还是文杏的声音:“早些时候就听见说大小姐买了一个乡下蠢丫头,今儿总算见着了。你们都去瞧瞧,再没见过那么蠢模蠢样的人。”
一群人都笑了。
听琴紧紧抱着鞋,越发连脚往哪里站都不知道了。
一个小丫头捂着嘴,眼角一抹轻蔑的笑意,来带听琴进去。
听琴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行了礼,递上鞋子,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大小姐……派我来给三小姐……送东西来了……”说道这里就停了,也不会再说两句漂亮话。她这还是第一回见沈江芷,往日里知道自家小姐漂亮,这三小姐才像画上的美人拿!
沈江芷转了转眼珠,与身边的丫鬟们相视一笑,才说道:“你回去替我谢谢长姐。看你也是个可怜人,文杏,取点东西赏她。”
听琴没想到居然还有打赏,这才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沈江芷。
沈江芷见她的样子发笑,又笑了一回,才示意文杏将东西拿给听琴。
听琴一见,不敢接了,居然是一只明晃晃的金镯子,连忙摆手:“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给你你就拿着。”文杏强行塞到听琴手中:“也不是足金的,再说你来跑腿,自然该得赏钱的。”
听琴诚惶诚恐地接下,心里似压了千斤重担一般,又紧张又欢喜。回去以后,她将手镯郑而重之地压在棉被底下,心里头咚咚咚跳了许久。思索着这事情是否应该告知小姐,不想颂秋又来打发她去准备洗澡水,就混忘了。
摇月馆里众人吃了饭,几个大丫鬟服侍沈江蓠洗了澡,再收拾了家伙,就已经入夜了。不想,沈江芷带着一群人明火执仗地来了。
沈江蓠已经换了睡觉的衣裳,蜷在被窝里,打算再看会书就要歇了,听见沈江芷气势汹汹地过来,猜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只得披了衣裳出来。
沈江芷嚷嚷着丢了东西,一叠声地要搜房子。
摇月馆众人围在一处,正不知如何是好,见沈江蓠走来了,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沈江蓠嗤的笑了一声:“你丢了东西,怎么找来我这里?黑灯瞎火的,别是你自己放哪儿忘了罢。”
沈江芷自信无比地盯着沈江蓠,不无得意地说到:“老太太给我做嫁妆的金镯子,每天好好放在我屋里。今儿你的丫头过来送趟东西,回头东西就没了,不是她偷的,难道它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豁朗一声,听琴打翻了桌上的茶盏,整个人面色惨白,身子已是摇摇欲坠。
她这模样,完完全全就是不打自招!
沈江芷一见更得意,指着听琴:“不是她偷的,她心虚什么!给我搜!贼赃肯定还在她这儿!”她狠狠啐了一口:“呸,不要脸!”
听琴脸上挂满了泪,那句“三小姐说赏给我我才拿的”尚未来得及出口,话早已被沈江蓠拦下。这也不是多高明复杂的阴谋,一想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借给听琴十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偷东西的,肯定是沈江芷找个名义给她的,现在又叫抓贼。
左不过是沈江芷不忿自己,拿听琴扎筏子来落自己的面子。若传出自己屋里有小偷,丢的可不是听琴的人,而是自己的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叫沈江芷搜了去!
“这是我的屋子,她是我的丫头,你说搜就搜?可把我放在眼里?”
“再说,你当我是你,管不住丫头么?我的丫头,所有东西都是过了我的眼的,我敢肯定不是她!”
“兴许你就是窝主也说不定……”沈江芷阴阳怪气地说着,一句话未完,脸上早着了一掌。
啪一声响,顿时脸上就如火烧一般。沈江芷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江蓠:“你……你敢……”
只听沈江蓠沉声喝道:“好一个堂堂国公府小姐,这些年规矩都学到那里去了?这也是你对长姐该有的态度!”
“且莫说我我是你长姐,你理当恭敬。就说日前我将大好亲事让与你……”沈江蓠明知这是沈江芷的痛处,偏偏要伤口上撒盐:“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恩将仇报!大半夜的,来长姐屋子里搜贼赃了!”
沈江芷此来,本就存了将事情闹大的意思,带着自己屋里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摇月馆的人自然也都围了个严严实实,又有担心出事的跑去将府里的管家娘子请了来。
这倒好,府里管事的,两处听差的,好几十,上百人,将沈江蓠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简直比那一巴掌还让沈江芷挂不住。
她气得说不出话,捂着脸,撂了一句:“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含恨而去。心里既恨沈江蓠,又恨展落白。
待沈江芷一走,沈江蓠立刻叫人关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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