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蓠说着,就想起来自己前一世的事情:“我知道你现下中意他,一门心思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就高兴。哪怕他此刻对你无心,只要你天长日久对他好,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你是不是这样想?”
沈江蔓嘴都张开了,想了想,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天长日久对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付出,你觉得值得吗?而且你明明知道他意中人是三妹妹,你能忍一时,还能忍一世吗?设若你们俩关系不好,你跟三妹妹还能做姊妹吗?”
“我早就不当她是妹妹了。她有当我是姐姐过吗?”沈江蔓面上恨恨的。
“现在你们都在一家子里,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一争,抢一抢。日后嫁了人,去了婆家,受气时,需要有人仗腰子时,才知道硬气的血亲多重要。”
沈江蓠看着年纪小小,却已经活过两世,说这些世情自然老辣。沈江蔓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二八少女,哪里听得进这些话?满心里都是陆博,都是自己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腔真心,一片深情,认定只要自己待他好,他总会喜欢上自己的。
沈江蓠看着沈江蔓就要冒星星的眼睛,知道多说无益,也就懒得再劝了。
婚事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陆家不时派女人过来说话,商量吉时,聘礼的数量、宾客的名单等等琐事。
这一总事情都是老太太和沈江蓠经办。谈聘礼和嫁妆时,沈江蓠不禁又替沈江蔓捏了一把汗。确实如张姨娘所说,商户再有钱也只是商户而已,将钱看得太真了,抠门得让人看不上。
聘礼自然是不好意思少给的。但是陆纪氏明里暗里一个劲儿地打听沈江蔓的嫁妆。老太太与沈江蓠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说实话,打着马虎眼。
陆纪氏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些扫兴。没说几句,便开始哭穷:“哎呀,我们家里看着架子大,其实是黄柏木做了馨锤子——外头体面里面苦。做生意罢,各处银子都换成货物,手上着实没有现银子的。”
老太太很沈江蓠都懒得兜搭她。陆纪氏说着自己也觉没味,就住了嘴。
待沈由仪回来,三人一起说话时便将陆纪氏当做笑话说来听。
也不知有意无意,沈江蓠又提了一句:“若本钱不够,部里的盐引能放心发给陆家?”
闻言,沈由仪看了沈江蓠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老太太于后宅是人精,对这朝堂经纪之事却不甚了了,半天也没解开那两人笑的是什么。
沈由仪后来再见到陆老爷的时候,故作关心道:“听亲家母说,亲家颇有些周转不开,要不要我帮衬一二?还有部里派的那几万盐引,亲家若是本钱不够,不如我另寻一人,搭伙或者转让都成。”
陆老爷一张脸都绿了,赶紧解释:“她不懂,胡说八道,怎会没有银子?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转头,陆老爷回家之后拉着脸狠狠数落了一通陆纪氏。
陆老爷是生意人。生意要做大背后自然少不了政治势力的扶持。可人家做官的扶持谁不是扶持,为什么要扶持你?自然是看你本钱够,有头脑,场面做的大。
生意人哭穷也是常事。因为人人都知道你钱多,亲朋好友那么多,哪里禁得住人人来打秋风?所谓财不露白,就是哭穷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生意人在自己的靠山面前哭穷,那算什么事呢?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吗?在沈由仪这些官员面前,陆老爷显摆自己有钱,请客送礼还嫌不够,怎能小气哭穷?
好容易陆纪氏这头消停了,沈府里张姨娘又兴出了幺蛾子。
自打赵夫人被送走,府中事务都由老太太和沈江蓠打理之后,张姨娘便有了些想法。尤其是趁着沈江蔓——自己亲生女儿的亲事,很能从中弄点权,也长一长自己的威风。
将来见陆家人的时候,他们才不敢小觑自己,将来也不敢小觑江蔓。
起先,趁着陆家来人与老太太她们商量事情的时候,她便有意无意地走去,说是请安。
老太太也只得介绍,但不提生母之事,只说是家中姨娘。
陆家人就也都淡淡的。
瞅准谈到嫁妆时,说时迟那时快,张姨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插到:“我就江蔓这么一个丫头,她嫁人,我自然是要尽我所能的。依我看,不如这样……”
说话时,张姨娘背挺得直直的,拿腔拿调,十足十是她这些年观摩侯门贵夫人的成果。
陆家人当场就呆了,刚刚不说是姨娘吗?怎么这架势十足,口气非凡的,完全是夫人做派!陆家虽然是商户人家,再不挑嫡庶,再不讲究,也没遇到过老太太说话,姨娘来插嘴插舌,还插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莫非这姨娘有什么特殊背景不成?
当着外人面,老太太不好动怒,但即刻掐断了张姨娘的话:“篱丫头那里已经誊了一份日常用品的单子,先拿来看一下。”
沈江蓠随身带着的,赶紧拿出来,递给众人瞧。她便回头冲张姨娘一笑:“我先前来时,谢姨娘说有事找姨娘呢。”她又嘱咐颂秋:“你打伞送姨娘过去。”
张姨娘还想说话,撞上老太太目露凶光,乖乖低了头,悻悻而去。
事情却没完结,晚上,老太太派人把张姨娘叫去狠狠骂了一通:“你想将来江蔓去了陆家没脸,你就可劲儿的作罢!毁的是蔓丫头一辈子!”
“你一个姨娘有什么可显摆的?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蔓丫头是姨娘生的?你当是给她长脸哪!糊涂脂油蒙了心的东西!”
“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你还想着给江蔓长脸,有你在,就是她最大的没脸!”
张姨娘哭哭啼啼地去了。
前前后后忙了数月,沈江蔓到底是风风光光地嫁了。
姊妹送亲只送到门边就回来。
沈江蓠望着沈江蔓离开的背影,想着自己为她忙活了这么些天,就像是看着自己精雕细琢的成果终于要交给别人,心里腾起复杂的情绪,末了,就一个愿望,你可千万要过得好才成!
不枉家里费心费力给你铺这一条路。
沈江芷看着沈江蓠微微发怔的表情,嗤笑一声,说道:“长姐没嫁,二姐姐倒先嫁了,伤心抱怨也是难免的,只是哭出两缸泪也换不来一个姑爷。”
沈江蓠回头扫了沈江芷一眼,见她挑着眉,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欠抽表情,问了一句:“三妹妹知道斗鸡么?”
沈江芷不明所以,心道莫非沈江蓠被沈江蔓的亲事刺激得不正常了?她疑惑地点点头。
“见过么?”沈江蓠又问了一句。
沈江蔓摇摇头,说道:“就是听说斗鸡好勇斗狠,啄得一身毛都秃了,难看得要命。”
“也不用特意去看,你回去照照镜子,就是里边那副模样,逮谁咬谁。”
沈江蓠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回过神来的沈江芷,气恨跺脚不已。
回到摇月馆,沈江蓠见书案上摆着一封信,是萧栖迟的笔迹。
☆、第42章 代言
沈江蓠坐在椅子里——下面垫着厚厚的丝绵坐垫,看月洞窗外的雨丝风片,真如烟波一样,让人陡起惆怅。
她手里捏着已经展开的信笺,不多几行字。萧栖迟就要回京了。看落款日期是一个月前,想来这几日就将达到。
他,应该已经知道徐楚良的下场了罢。
他,无论如何也想到是自己一手谋算的罢?谁能想到呢?一场腥风血雨的朝堂争斗,看上去离她这个后宅女子如此遥远,却出自她的精巧机关。
雪白信纸上几道暗黄的印迹,似乎是沙尘。沈江蓠没去过北方边境,却也在诗词里读过: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她咳嗽了几声,双手重重按压太阳穴,才将脑中一丝隐痛压了下去。这一世,也不知是否用心太过,常常觉得脑中作痛。一个人到底有几多心血?经得住日日算计。
颂秋拿着一领披风,轻轻盖在沈江蓠身上:“下雨天,风大,湿气重,小姐也别老在窗前坐着。”她见沈江蓠按着额角,便到:“头又疼了?我说还是请个大夫好好瞧一瞧,才放心。”
“越来越啰嗦了,往后嫁人了还得了?”沈江蓠一笑。
颂秋红了面颊:“小姐惯会打趣人。”她瞧了沈江蓠手中的信纸,虽然不识字,仍然猜到:“裴公子又来信了?要我说,裴公子真是没话说,难得这样一个一心一意的人,也不知小姐有什么不满意的?对他那样冷淡?这次要回信罢?”
若不是颂秋提起,沈江蓠都快忘了匣子里收了不少裴琅写来的信,还有些精巧玩物。
沈江蓠摇摇头:“不是他写来的?”
颂秋奇到:“那还有谁?”
很快,她就知道,写信的是谁了。
因为沈江蓠带着她去了若水斋,果然看见已等在那里的萧栖迟。
好歹是侯门公府里有些体面的大丫鬟,颂秋还是见过不少青年公子的。邪魅的,风流的,月朗风清的,各式各样,却从未见过萧栖迟这款的。她甚至未想起来眼前这人其实曾在府里有过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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