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真有些悲切了。
萧栖迟原地踱了两步,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老狐狸会辞官。若人一走,家就不好抄了。谁知道他把东西都藏哪儿去了!
孙太傅偷偷打量了萧栖迟的脸色,又接着道:“老臣临走之前,还有几句忠言想劝慰陛下。”
人说忠言逆耳。可孙太傅的忠言也太好听了些。
“陛下天纵英才,为江山社稷操劳,但也要时刻以身子保养为要。陛下康健才是社稷之福。老臣这一走,再不能辅佐陛下,再不能报答陛下君恩……只有一生为官,攒了三万银子,愿意全部捐给国库,为黎民百姓之用。”
萧栖迟大吃一惊,连连推辞:“这如何可以?你一生积蓄,自然用来养老。”
“老臣年过六十,活不了几年了。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臣也管不了。去了乡下,更是没有花钱的去处。就当是老臣为百姓,为陛下所尽的最后一份心意罢。”
这一出孙太傅演得实在是太好了。萧栖迟当场就感动了,这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涕泪横流,真是无人不动容。
他就答应了。
——————
直到孙太傅感激涕零又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直到回到凤藻宫,沈江蓠问了一句:“今日可好?”
萧栖迟冲口而出一句:“我草!要是有了那老狐狸,老谋子再也不怕得不了奥斯卡了!”
沈江蓠瞪大了眼睛瞧着萧栖迟,像看天外来物一般。
萧栖迟颓丧地倒在榻上,懊恼万分。从来只有他忽悠别人好罢,几时这样被别人忽悠过啊!三万两!多是挺多的,但自己一国之君,怎能被三万两就打动了?
虽然自觉丢脸无比,他还是拣重点对沈江蓠说了一遍。
沈江蓠噔噔噔跑过来,在萧栖迟头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没事,臣妾帮你出气。”
——————
正当孙太傅回到家里,安安稳稳地泡着脚,一边畅想着未来乡村生活蓝图,一边对殷夫人说:“虽说陛下准了我辞官,但是你该清点先运走还得加紧办。操劳了一生可不能就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公公带着圣旨来了。
孙太傅的裤腿都没来得及放下,就一溜烟跑出去接圣旨了。
宣的却不是他,而是殷夫人。
夏公公笑容满面,和和气气说道:“皇后娘娘说了,孙太傅要辞官归故里,往后也见不着夫人与小姐了。宣她们进宫话别的意思。”
孙太傅一颗悬着的心又重新放回肚里。
殷夫人嫡出的两个女儿已经嫁人,只有幼女才刚十五岁——这是殷夫人四十岁那年生下的,爱若掌上明珠。她笑着道:“幼庭刚好进宫见见世面。”
底下还有三个年纪也适合的庶女。但她只字未提。
孙太傅想着以后怕是再难有进宫的机会,要把其他女儿也都带去,尤其是周姨娘所出的幼方——回头要是周姨娘得知了,又有的跟自己闹的,便说:“我看幼方姊妹也不错,不如夫人一起带去。”
殷夫人斜着眼扫了他两下,假作没听到,径自回房了。
☆、第95章 治贪官(下)
五更时分,殷夫人就带着女儿在宫门外侯着。夏日行将结束,天亮得越发晚。彼时,东方连丝发白的迹象也无。而清晨的风带有一丝凉意,
殷夫人与孙幼庭却并不觉得冷。虽然她们穿得并不多。尤其是孙幼庭,一身绯色百蝶穿花衣裳挂在身上,轻若流云。披着的白色斗篷更是薄如蝉翼。尽管斗篷看上去轻薄无比,却是挡风的好衣料。这种衣料名唤“蝉翼”,至轻至薄,却密不透风。既要上好的蚕丝,更要巧夺天工的织工。这东西,只怕拿着银子也没地儿买。
诺大一个孙府,也就三个嫡女各一件。其他庶女们,就算见了也认不出是什么稀罕物。
临出发前,殷夫人特地叮嘱女儿,一定要穿这件。殷夫人攒钱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不动声色地炫耀。
每回在女眷集会上,她总要在身上戴几件稀罕物。头饰、佩戴或者衣裳,反正必须保证震惊四座。看着别人半羡慕半嫉妒,泛酸的脸,伸手抚摸她的饰品时故作镇静却微微颤抖的手指。喜悦和得意在她心里似爆炸一般。
就连此时,孙太傅已然摇摇欲坠,辞官归故里之时,殷夫人这炫耀的癖好仍是戒不掉。
一直到辰时,才来了两位公公、四位宫女领着她和殷小姐去了不知哪一处宫里的偏殿用早饭。走了好半晌才到地儿。
殷夫人体态丰腴,本就不经饿,又走了那么多路,咬着牙,气喘吁吁的。但在宫中,也不知这来的宫女、公公们是何身份,不敢随意吩咐。殷小姐只得自己亲自搀扶着殷夫人。
待用过早饭,先前那位公公来传话说:“一时半刻还见不着呢,请夫人和小姐在这儿候着。”
偏殿立着几位宫人,皆敛眉肃穆,连声儿大气都听不着。受这凝重氛围感染,殷夫人和殷小姐也不敢高声说话,甚至连站起来走两步都不太好意思。只是坐在桌边,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孙幼庭到底年纪小,又是头一回入宫,不免好奇。垂着头,一双眼睛却将这殿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见也不比家中富丽多少。
沈江蓠也是辰时用饭。用过之后,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不过与宫女们闲磕牙几句,又捧书看了会儿。故意叫殷夫人等着,只是为了端足架子,显示天家威仪罢了。
一直到临近午时,厨房说午膳已经备好。沈江蓠才传令请殷夫人过来说话。
殷夫人有诰命在身,穿的是公服。进了凤藻宫正殿之后,先请了安。大中午的走过来,她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
沈江蓠笑一笑,赐了座,叫宫女拿扇子扇着。问了几句家中事务,才说:“怎的不见幼庭?”
这也是客套话了。孙幼庭无职,自然要等沈江蓠宣,才能进来请安。
她挥挥手,示意宣孙幼庭进来。
孙幼庭一直低着头,余光只瞥见凤座上的沈江蓠身穿大红袍服,满头珠翠。她赶紧上前走了几步,然后跪下请安。
“起来罢。本宫还是第一次见你,你的两个姐姐本宫却都是见过的。”
这声音不说多温柔,却也能让人心里一安。孙幼庭谢了恩,站起来,立在她母亲身旁。这才看清楚沈江蓠的正面——明明亲切地笑着,可那亲切却有一种自上而下的安抚。让人丝毫不敢因这亲切而随意。
沈江蓠在上头看着。这孙幼庭简直就是殷夫人的翻版,只不过年轻些,清瘦些。神态、说话、语气完全如出一辙。看她身上衣饰不凡,想起自己跟萧栖迟说过的话,便在心里笑了一回。都这当口了,孙家人却仍不知低调收敛。
“我看幼庭是有福气的样子。”沈江蓠说着冲听琴点了一下头。听琴便捧着个盒子上前。
“初次见面,送给你玩儿的。本宫知道你们府里什么好定西都不缺,心意罢了。”
殷夫人与孙幼庭赶紧跪下谢恩:“谢娘娘赏赐。”
沈江蓠一笑:“起来说话。你们进宫也有半日了,饿了罢?先去用膳,待下午,本宫亲自领你们去御花园里逛逛。这时节,木槿、美人蕉、晚香玉都开得正好。还有一池子的荷花。”
——————
华灯初上,孙太傅还是没有等到殷夫人和女儿回来。
他好不容易定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周姨娘派人来请说话都懒得搭理,只在主院正厅来来回回地踱步。
越等越心焦,便打算叫人去宫门处找跟着夫人进宫的下人问问消息。
不想,当时跟着去的管家娘子欢天喜地回来了。她向孙太傅请了安,满面难掩的喜气:“宫里娘娘见了咱们家小姐,好不喜欢!亲自带着在宫里转了半天,还说转不够,就留夫人和小姐住下了。还说后日要请其他命妇女眷来宫中为妇人送行呢。”
孙太傅一听,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如此一来,家里收拾东西岂不耽误了?府里一应银钱、器具都由殷夫人保管。一串钥匙也都由她贴身收着。她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娘娘还赏了好些宫里的点心,叫奴婢带回来,说是给其他公子、小姐们尝尝。”
孙太傅现在哪有心思听甚糕点之事。府里这些东西一日不运走,不收好,他这心,一日难安。
“你可是跟着夫人进宫的?”
管家娘子见孙太傅神色有异,却不懂为何。娘娘赏了东西,怎么老爷还不欢喜?她语带惊异,答道:“奴婢只在宫门外听候,不得入宫。”
是这个规矩。孙太傅倒是急糊涂了。他搓了搓发白的胡子,交代到:“你明日听候的时候,找个公公传个话,说家里有事要告知夫人。烦请公公带个话。我这里写个条子,你明日就托人带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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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陶谨还有几个人都在这里与萧栖迟一道,通宵达旦地翻看从前账本、记录。
萧栖迟知道,今日殷夫人已经进宫。这是他同意后,沈江蓠才请的。
那晚,他同沈江蓠说过孙太傅的事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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