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要找我?是师父,还是裴少卿?
不管是谁,只要有那一百两黄金的巨额悬赏,相信要不了几天的功夫,这张皇榜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到时我便无处可逃。思前想后,我决定先靠女扮男装躲一阵,一切等查清身世再说。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看着眼前这张熟脸,委实有些哭笑不得:“掌柜,我不是让你带着一家老小尽快离开临安吗?怎么没听我的话?”
这间成衣店的老板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卖纨扇给我的小贩。
他忙将我拉进殿内,颇有些慌张地向外张望一番,复关上店门,对我道:“哎哟,我说扶大人,现在整个临安城里到处都贴找您的皇榜,您怎么还敢出来乱转呐?”
我摊手笑道:“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吗,给我一套男装,我得扮成爷们儿。你不是打算做瓷器生意吗?怎么又卖起成衣来了?”
他打量一番我的身形,迅速取来一套男装,道:“这不是马上要打仗了吗?谁还来买瓷器呀!扶大人,若是没有您的资助,小人也开不起这间店,这套衣服就当是小人送给您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见过您。”
我笑着道了声多谢,利索地换上男装,一面整理衣襟一面向他打听道:“老板,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临安城哪里有杏花林,很大片的那种?”
“城里没有,不过东城城郊三十里有一处杏花村,那里倒是有一片杏花林。”顿了顿,他似有些为难道:“小人劝您还是别去了,十多年前,那里曾经发生过瘟疫,全村的人都死光啦……”
我顿觉眼前一亮,道:“莫不是触恶之疾?”
“您怎么知道?”
我笑道:“就是它了!谢啦!”
我沿着老板所指的路线,终于在城郊找到了那片杏花林。
杏花业已凋谢,杏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步入其中,教人顿觉清凉。虽然时令不同,但环视四方,不论地形地貌还是周边景致,都与梦中所见如出一辙。
错不了,一定是这里!
眼下已近黄昏,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看来杏花村就在附近。我加快脚步,向杏林深处走去。不多久的功夫,迎面走来一位年迈的樵夫,他手执木杖,背负木柴,步履颇为蹒跚。
望见我的一刹那,他微微愣了愣,那双浑浊的老眼陡然睁圆,好似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但很快,他露出些许疑惑之色,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
心下一动,我走上前去,试探道:“老伯,您可是认得我?”
他摆了摆手,慈祥地笑道:“不是的,我方才见公子长得很像一位故人,一时将你错认成她了。不过她是个姑娘,而且已经离开好多年啦。”
姑娘?他说的是我吗?
我顿时欣喜万分,看来我多半是找对地方了。考虑到眼下处境特殊,我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只是镇定道:“可能是貌有相似吧。”
“公子,你来杏花村有何贵干呐?村子里曾经发生过瘟疫,近几年很少有人来,临安城里的人大都不愿意靠近这里。”
“老伯,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姓扶的人家?”
老樵夫放下背上的木柴,伸手抹去额间的汗水,道:“有啊,以前村里有一位教书先生名叫扶简,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为方便问话,我随意胡诌了一个借口,道:“是这样的,我是扶简的远方亲戚。前不久家里出了些事,我奉长辈之命来临安寻他,您可以跟我说说他的事吗?”
“你要找他吗?可是他早就死啦!十年前,村子里很多人染了触恶之疾,扶先生为了照顾大家,自己也得了病,没熬到朝廷派人来医治就去了。扶先生很有学问,平日里在临安城替人家写家书,空闲时便教孩子们读书,村里的人都很尊敬他呢。他原本不是村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打哪儿来。我记得他有一个女儿和一个义子,哎,方才我就是将你错认成了他的女儿小嫣……”
果然是我!如此说来,扶简便是我爹爹?
我哈哈笑道:“我跟他是亲戚嘛,他女儿长得像我也不足为奇。那您知道他的孩子现在在哪儿吗?”
老樵夫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扶简死后没多久,那两个孩子都走了,听说是去了帝都,这些年都没回来过。”
“他的女儿叫扶嫣,他的义子是不是叫……姜誉?”
“哎,你知道呀。他是叫姜誉,生得十分体面俊俏,当时村里好多姑娘喜欢他呢。”
“我知道了,多谢老伯,我会再去帝都找他们的。”我抬头望了望天色,背起那捆木柴,笑道:“天色不早,我送您回去吧。”
老樵夫笑眯眯道:“那就多谢你啦。”
我将老樵夫送回杏花村,借机在村里村外溜达了一圈。朝廷为了控制疫情,烧了不少屋舍,扶简一家当年居住的屋舍也早已化作一片废墟,寻不见任何蛛丝马迹。
夕阳渐沉,暮色四合,我独自走在回临安城的路上,心中满是疑惑。
其一,照老樵夫的话来看,这位扶简应当是我爹爹无误了。他死于十年前的触恶之疾,当时我八岁,是能记清事情的年纪了,为何我会对那时的事一无所知?
其二,师父说遗珠殿着火时,是他自己想方设法逃出生天,没有任何人救他。可皇宫禁卫森严,且遍布王氏的耳目,单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能离开皇宫?他为何又与我们一家扯上关系?爹爹还收他当义子?
其三,当日我问他我就究竟是谁,他却说我是他从路边捡回的弃婴,他为何要瞒骗我?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
我边走边想,愈想愈入神,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跟着细碎的脚步声。待我反应过来时,却为时已晚。
两个彪形大汉一步一步地逼过来。一人猥琐地笑道:“这小子长得这么俊,把他买去春风楼当小倌,不知能得多少金子?”
另一人比了个手势,眼冒金光道:“少说能得十两吧!”
我吞了口口水,颤声道:“大爷,我身有恶疾,春风楼肯定不收我……”
“我呸!被卖的十个有九个都这么说,天下间哪有那么多人得恶疾,你当大爷是傻子吗!”
我:“……”
原以为只有强抢民女一说,没想到如今世风日下,连当男人都不安全了!
这里离临安还有十多里,荒郊野外,漆黑幽静,完全没有人烟,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下死定了……
我正思忖着要不要破财消灾,直接付给他们十两金子,却见其中一人大掌一挥,一阵奇异的香味随风飘来,听得一声“走你!”,我顿觉手脚瘫软,眼前很快便陷入黑暗之中。
☆、61【此章无内容,勿买】
经一番闹腾之后,裴少卿还是没有上朝,只不过今日的借口变作了“心情欠佳、无心理政”。我闷闷不乐地踏上马车,怎么想怎么觉得方才我被那臭小子调戏了。
话说裴少卿平日里素来避我如蛇蝎,从不靠近我方圆一丈以内,更别提有何亲密的肢体接触。今日却平白无故说什么让我替他打理后宫,假如不是故意调戏我,便是脑子被门夹了。
若是换做以前在国子监,我决计不会任他如此这般肆意妄为,非要撕他作业、烧他书本,然后再在他衣服上画上十只八只乌龟王八!
☆、62几回魂梦与君同(3)
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我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勉力爬起身,仍觉四肢无力,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只怕是被那两人下了迷药。
被卖到青楼这种狗血的事,从前我只在话本里度过,如今却如假包换地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真教我不得不叹一句:人生无常!
这里果真是春风楼吗?
听闻春风楼乃是许国第一销金窟,在这里随意扔个石子都能砸死一片贪官污吏。我颇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见四周布置典雅、装饰华贵,比起皇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像是烟花之地。
恰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我暗叫不妙,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心急慌忙地想要找地方躲起来。孰料,来人的反应比我还夸张,大喝一声:“哎呀,怎么是你!”
我蓦然一怔,望着眼前这张精致绝美的脸庞,不由啼笑皆非道:“文先生,怎么是你?”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文涛。我原本还打算去姑苏寻他,不曾想竟在这样其妙的场合下重逢了——人生果然无常!
那厢文涛婀娜多姿地扭过来,一撩衣袍坐于桌边,自斟自饮起来。半晌,抬头瞟我一眼,不满道:“听说春风楼今日新到了几个小倌,个个都是上等货色,过几天就要随军出征了,我这不是想来快活快活吗!哪里知道竟然是你,真是倒霉呢!话说出来,你这个丫头怎么会在这里,还搞了这么一身奇怪的打扮?”
我一噎,道:“我……我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