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萧闭眼等了片刻不见下一口甜瓜送来,松松眼角就要睁眼,嘴里还嘟囔着:“流光,我还要。”凤眼半睁,眼前却是明晃晃的一片,此刻的容萧仍是处于迷茫的状态,愣愣的看着,齐衍也不唤她,片刻功夫容萧就看清了那明黄上的暗纹盘龙,心中咯噔一声,眼角看这内室竟是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她神思迷离,竟不知他是何时怎样进来的。
急急起身下榻,低眉顺眼的跪下:“不知皇上驾到,臣妾失仪,望皇上恕罪。”
“罢了,起吧。”齐衍摆了摆手,复又拿起几上游记,“朕倒是不知你何时喜欢上了这个。”
容萧慢慢起身,立在距榻两步远的地方,细声道:“臣妾平日里左右无事,前几日哥哥进宫,便央他带了来,只是平时略翻翻罢了,谈不上喜欢。”
齐衍笑了笑:“你哥哥倒是疼你,不惜到市井小巷为你去淘这些游记。”
容萧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臣妾与哥哥同母,自幼便亲厚些。况且哥哥自己也颇好田园山林,这些书不过是他借给我的,往后还是要还的。”
齐衍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容萧与他的目光短短交接一瞬便底下头去,专心看着脚下釉彩暗青砖。
先帝一生共十二子,有能力竞争皇位的就有六个,当今圣上出身最低,母亲不过是江南富商的女儿,被平宣帝看上带入宫中封了才人就再没获**,如果不是有了儿子,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再面圣颜,母妃不受**,顺带的也不待见这个儿子。先帝对皇子母族的看重众所周知,不然就不会将曾属意帝位的三皇子,放到皇后名下抚养,还将其生母的分位一拔再拔。只可惜到最后皇子们勾心斗角,死的死,疯的疯,唯有齐衍隐忍不发,坐收渔利。若不是没有办法,一向强势的平宣帝又怎么会甘心将帝位交给贱民的儿子。
几年前的年夜宴上平宣帝在这棋盘上落下最后一颗子:皇六子类其母。唯有双目肖似于朕,当纵天下捭阖。此言一出,便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朝臣们顾不得仪制,纷纷窃窃私语。本来以为一向爹爹不疼奶奶不爱的六皇子又要在年三十让皇上找茬,没想到人家话一转就来了个“当纵天下捭阖”,什么意思?这皇位就这么暗属六皇子了?合着原来老皇上二十多年对这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玩儿我们呐?眼睛像就能当皇上啊?三皇子鼻子嘴跟您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怎么没见你给把皇位给他?震惊过后的文武百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跪下对齐衍一通大夸特夸,简直比平宣帝就差那么一丁点儿,齐衍一下就成了暗定太子。更巧的是,刚过年关,还没等齐衍这候补的椅子坐热,平宣帝就一病不起、撒手西去,遗诏点明传位皇六子。
不过此刻容萧不用考虑那些改朝换代前的旧事,唯一只对先皇对齐衍的评价深以为然。那双眼不可能遗传于在宫中从来谨小慎微的嘉妃,它太利了,眼角带着戏谑的笑意,那么随随便便的让他看一眼,容萧就无处遁形。他自小在这宫中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人情世故最是清楚。一个妃子的心思,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二人一个坐、一个站,相隔不过两三步距离,此时却各有各的心思。容萧正犹豫该不该打破这寂静,常福禄就自门外挑了帘子躬身进来:“奴才常福禄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齐衍把手中茶盏放下,抬了抬手:“说吧,何事。”
常福禄自地上起来,急行两步道:“回禀皇上,风月轩那边来人了,说是惠嫔晚膳用过膳后便胸闷气短,到了晚上越发的不舒坦,想请皇上过去瞧瞧。”
齐衍看了一眼立在身旁的容萧,又对常福禄道:“著今儿个当值太医去瞧瞧,朕乏了,改日再去看她,让她好好养病,今晚就让贵妃随你一道去看一眼吧。”
虽不知道这差事怎么又拐到了自己身上,但皇上金口玉言不得不从,容萧屈膝领命,稍作收拾就随常福禄去了风月轩。
第二章 惠嫔
更新时间2013-11-24 18:59:42 字数:3895
容萧在宫中两年,虽时间不长,但对这妃嫔争宠可是再清楚不过。这惠嫔林悠月两月前进宫,父亲林平广是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现在江东一代任职,因办事稳重,资历丰富,在朝中也颇有声望。虽先皇在时曾属二皇子一党,但新皇上位后仍是不计前嫌,派他到江东担任副都御使。而他的女儿林悠月,也就顺理成章的进宫侍奉皇上。在林悠月进宫之前,京中就早有起京城第一才女的传闻,说是她七岁能吟诗,八岁能作画,十二岁一曲广陵散在静王妃寿宴上琴惊四座,又传闻她是棋圣孙仲淼的关门弟子,五言七律、山水人物,无一不晓,无一不通。
不同于容萧的艳丽柔媚,林悠月生的美目远山,清清纯纯,通身上下带着一种清高无邪的气质,瞧着就赏心悦目,加上她平日常穿些浅蓝,嫩绿的淡雅素色,让人觉得倒像是仙女似的。这样的林悠月自然是一进宫就得了圣宠,没两天就封了嫔,比容萧当年进宫获封更是要快上几分。一时间,宫里都传着,这**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进宫前,容萧从父亲哥哥的对话中就知道新皇的性格和以前的所有皇帝都不同,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最是狠辣。进宫后更是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位分升得越高她越害怕,她知齐衍不是那种能为女色行荒唐之事的人,也自问无此魅力能让一个君主罔顾朝纲。她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他在等,和他当初二十几年忍韧谋取大位一样,他在等一个时机,将朝堂看清,将朋党铲除。容家自开国以来便是助太祖皇帝一统中原的第一功臣,几朝元老,到了父亲这代不衰反盛,官至丞相,想要攀附结为朋党的人更是多如牛毛,即便并非本意,也已是权倾朝野。即便当初夺嫡时父亲哥哥坚定的站在了齐衍一边,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千年不变,她们容家不是例外,避免不了。
常福禄一声贵妃娘娘驾到把容萧拉回现实,压制住心底的冷意,扶着常福禄移步下辇,只见风月轩院内跪了一地奴才:“奴才(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换上一副关心焦急的面孔,容萧手指地上跪着的一行奴才:“你们的主子病着呢。一个个的不在里面伺候,跑出来干什么!惠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正说着,就见惠嫔身边的大宫女婉和自屋内跑了出来:“奴婢婉和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快去瞧瞧我家主子吧,主子用了晚膳便胸闷气短,现下似是又重了。”
容萧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话虽是对着自己说的,那眼却一直看着自己身后那前去景仪殿报信的宫女,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半分,眉宇间还微微露出焦急神色道:“惠主子向来体弱,怎么受得起着病痛折磨,你们一干奴才怎么伺候的。快带我进去看看。”
婉和嘴上告罪,落在后面半步带着容萧进宫,却用眼神询问着那报信的宫女该请的人怎么没来,那小宫女面露难色,用帕子遮着摆了摆手,却被婉和瞪了一眼不再敢抬头。
林悠月人在床上靠着,心中却不断盘算,如今她正得圣宠,父亲又是朝廷命官,林家风头一时无二,只是哥哥还只是个翰林院修撰,若是能趁着自己得宠为哥哥谋求一个好的差事,那林家在宫中朝堂的地位便是更大了。她虽心中那么想,但也深知不可急于求成,只盼着能拴住皇上的心,徐徐图之。想她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夺得皇上的心,在她心里早就觉得易如反掌,虽也时时提醒自己不可急功近利,但只要一想到齐衍那双看着她的温柔的眼睛,便愈加肯定,自己在皇上心中定是不同。她在这厢满心满眼的以为皇上会心疼来看她,却不想听到外面一声“贵妃娘娘驾到”,心中一愣,一时间竟没回过味儿来,怎么皇上没来?
容萧进了风月轩内寝就见林悠月半靠在床上,身著一件淡粉袭衣,盖着湖蓝亮面薄被,三千青丝不坠一物,有两绺柔柔的搭在胸前,虽是在病中,却比平时更要动人,即便同为女子,容萧见了都不得不想要轻声呵护着,更不要说换成个男人。
林悠月来不及多想,就见容萧由门进来,身后跟着婉和,和被派去报信的小宫女,只见婉和微微摇头便知道皇上确实没来,林悠月眼神一暗又飞快隐去,嘴上说着:“奴婢着本就是小病,怎么还劳烦娘娘前来,奴婢给娘娘请安。”作势就要下榻行礼。
容萧见了立刻让流光上前把她扶回床上,道:“妹妹快躺下别动,着了风就不好了。”又上前为林悠月理了理被子,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你既知是小病还说什么,要不是你叫皇上,你当这倒霉差事谁乐意来。随后转身唤道:“太医,快来看看,惠主子这是怎么了。”
太医看过之后,无非就是小主本就体虚,夏夜阴凉,加上心思不整,胸中难免郁结。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弄的人倒也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病,让他开了几副调节体虚的方子,又命他亲自煎药,便打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