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刘桢当然也想像刘婉和刘妆那样镇日里无忧无虑,锦衣玉食,快活度日,可问题是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孩童,她知道他们家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部都系于老爹刘远一个人身上,一旦刘远那边出什么事情,刘家的一切都将倾覆,整个颍川郡的根基也将随之动摇。
刘桢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出多逆天的大事来,她人小力微,只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提前知道,总还能提前作作准备,或者帮忙出出主意的。
然而放眼整个郡守府上下,她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商量事情的人,张氏每逢大事容易慌乱,换句话说,就是心理素质不够强大,但凡有什么事情,刘桢也不敢轻易去惊动对方,生怕她反应过大,到时候弄巧成拙,因为事实证明刘桢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如今刘远率军出发一月有余,消息零星无几,刘桢听到的大多都是项梁那边的消息,关于刘远他们眼下已经到了哪里,遇到什么事情,是赢是输,这些消息反而很少。
没消息不等于是好消息,于是坊间这两日渐渐传出一种说法,说刘远南下不利,八千兵马在衡山郡就被绊住了,与秦军交战不利,颍川军大败云云。
刘桢不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但是从安正这些天紧皱的眉头来看,真相只怕不会太乐观。
“二叔父,你就告诉我罢,我定不会传于第二人知道的!”刘桢先是哀求,然后又笑眯眯地半是威胁:“你若是不说,我就去问宋先生和吴县令,他们总该有一个人肯告诉我的!”
安正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他大兄家的孩子真是没一个省心的,长子一言不发就离家出走偷跑上前线了,现在刘桢又浑不似个女儿家,对政务战事样样关心过甚,幸而不像刘楠那般胡闹,否则他可真是要头疼了。
“罢罢,你既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安正沉下脸色,“十日前,大兄已经攻下衡山郡了!”
“当真?!”刘桢先是大喜,又不解道:“即使如此,为何秘而不宣?”
安正道:“衡山防守薄弱,易攻难守,大兄一朝得手,就留了四千兵马镇守衡山,又带着余下的四千兵马赶往南郡,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南郡,熟料在江陵城外与秦军交锋,因轻敌而败退,还受了伤,你三叔不得不带着他退回衡山郡疗伤,又担心秦军乘胜追击至衡山,是以这些天我们竭力将消息压下,以免动摇颍川郡的人心。”
现在秦军主力在于东线,也就是说大部分都集中在章邯麾下,被他带去消灭陈胜吴广那帮人了,分布在各郡县的兵力有限。
但有限并不等于没有,刘远因为夺取衡山郡的过程太过顺利,以致于产生轻敌的心理,在南郡遭遇挫折,也是正常的。
刘桢担心的是老爹的伤势:“阿父伤得如何,可还严重?”
安正扯出一抹笑容,却怎么都不肯再多说了:“无甚大碍,你尽可放心。”
安正虽然不愿多说,刘桢却已经隐隐猜出不祥的预感,不多两日,原先隐隐绰绰的流言便有了扩大的趋势,衡山郡被刘郡守攻下的消息传到了阳翟,但很快,刘远负伤的消息也跟着传了回来,许多人开始议论纷纷,谣言跟着尘嚣甚上,有的说衡山郡又被秦军夺回去了,也有的说刘远伤势极重,一时半会起不了床,所以才迟迟没有回来。
人总是喜欢往坏的方向去联想,到后来,甚至连刘远伤重不治,已经去世这种流言都出来了。
这也难怪谣言会满天飞。
从地理位置来看,颍川郡跟衡山郡之间的距离,比从阳翟出发到陈郡的距离还要远,古代交通不便,传递消息往往要慢上好几天,即便是安正他们这样跟刘远大军之间有专人来回送信的,也不可能及时收到讯息,更何况这其中也不排除刘远出于种种战略考虑,暂时隐瞒一些真实战况等原因。
为了安定人心,宋谐想了个法子,让安正派人贴出安民告示,谎称刘远所率军队在南郡取得大捷,已经将南郡也收入囊中,此时正前往南阳郡与宋留会师的途中,因此刘郡守命人来传,今年颍川郡内一律税收减半,以示与民同贺。
这个消息一出来,倒是镇住了很多人。
不少原先蠢蠢欲动的,此时又将手脚重新缩了回去,静观其变。
看似混乱的局面逐渐平静下来,然而水面已经被搅浑,聪明人自然可以透过一团浑浊的水看透宋谐想要掩盖真相的本质。
此时整座阳翟城更像一根绷紧了的弓弦,刘远一日不回来,便一日有可能发生无法预测的状况。
这一切,张氏浑然未觉。
她自然也听说了城中的谣言,在宋谐谎报大捷之后,张氏还特地将宋谐请来相询,宋谐并没有打算将真相告诉张氏,只是安抚她一切安好,张氏对宋谐信任无疑,闻言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但刘桢却是知道真相的,她无法向张氏倾诉,多一个人担心根本无济于事,刘桢只能暗暗地将焦灼埋藏在心底,一边暗暗祈祷刘远平安无事。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刘家并非世家,在阳翟城也无任何底蕴,所以刘远一个人就等于擎天之柱,一旦支柱不在,刘氏就成为一个摆设或笑话。
而除了刘远之外,唯一能镇得住场子的许众芳也跟着出征了,余下的安正与宋谐二人,文气有余,杀气不足,乱世之中很难成为领袖人物。
这一天晚上,刘桢刚刚用完夜食,独自在后院散步消食,就见阿津匆匆过来。
“小娘子,郭家小郎来了,说有急事,请你快去看看呢!”
刘桢有点诧异,郭质本性有点爱玩爱闹,刘楠走后,她也没少跟郭质相处,知道这个少年并非不知轻重的,大晚上这么着急地过来,必定事出有因。
阿津带着她匆匆来到角门,就见郭质正在门外走来走去直打转。
“阿质?”
郭质抬头一看,疾声道:“快!你让你阿母和弟妹们赶紧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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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刘邦在酒肆里喝醉了,别人看到有龙盘在他身上,以及他在山里走到哪里,哪里头顶上就有云气的这些传说,史记里都有记载,当然我们现在看来不可信,甚至有做广告宣传的嫌疑,但是既然太史公记载了,那就把他当成为刘邦招祸的原因好了。
我说过秦朝以后的历史会进行架空,所以刘邦也就此没了,不是我不想写他,而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并非胜利者,而作为汉朝的开创者,我又不愿意把他描绘成一个失败者来美化刘远,所以干脆就让他的身影戛然而止,在那之后,就是完全架空的历史了。
☆、第45章
刘桢自然要问:“发生何事了?”
郭质左右不过是一少年,也不可能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镇定,他来不及喘口气,急急就道:“我与阿成他们从西城门回来时,瞧见董翳带着数十人朝这里来了,还挟持着宋先生呢,只怕来者不善!我也是抄了小路才能赶来与你报讯的,快和我走罢,晚了就来不及了!”
董翳是秦朝降将,自投降刘远之后,被刘远委以监御史的职位。按照秦朝的规定,监御史、郡尉与郡守三者并立,虽然郡守作为一郡的最高行政长官,但是他没有权罢免监御史和郡丞,不过刘远拿下颍川郡之后,这种规矩当然也就随之变化了,不管是监御史还是郡尉,统统都成为刘远的手下之臣。
刘远让董翳当监御史,本意是为了拉拢他,也显示自己宽容大度,但是董翳本人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刘远没让他当郡尉领兵,而是给了他一个手下无兵的监御史,实在是不信任他的表现,碍于刘远在阳翟的权威日盛,他敢怒不敢言,只好将不满埋藏在心底。
现在刘远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虽然宋谐等人宣称刘远取得大捷,但董翳不是傻子,他也是带过兵的人,自然在兵事上比他人更为了解,从种种迹象上来看,董翳推测刘远在前线可能遭遇到不小的挫折,现在负伤的流言也有可能是真的。
综合这些推测,董翳惊讶地发现,阳翟的防守并不严密。
刘远为了出征,带的都是精锐之兵,他考虑到章邯大军一时半会不会来攻打阳翟,所以留在阳翟的这两千兵马,算不上精锐,这其中还有不少是原属秦兵,后来又降了刘远的董翳的老部下。
在抽丝剥茧得出这些讯息之后,董翳怦然心动了。
这种时候,他只要出其不意夺下郡守府,将宋谐和安正等人控制住,在回头跟章邯取得联系,那自己摇身一变,就又是秦朝大将了,还是立了大功的那种,夺下一郡的功劳,怎么都能封个侯吧,相比起来,董翳对监御史这种屁大的小官,压根就看不上眼。
董翳说干就干,他暗中纠结了一批自己原来的亲信部下,又把宋谐先挟持了,然后气势汹汹地奔往郡守府,准备把郡守府里的一干妇孺拿下来,然后再把郡守府占了,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发号施令,至于安正,董翳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此人文不成武不就,根本不足为虑。
刘桢并不知道董翳的这些想法和计划,但她从郭质的话语里,也分明感受到了那丝危险和急迫,能够容许她考虑的时间很少,只有区区几秒,刘桢很快下定了决心:“不,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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