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这个人成功了。
刘远再怎么疼爱儿女,性情疏阔,他也是一个皇帝,皇帝有自己容忍的底线。理智上来说,刘远可能不太相信刘桢会辜负自己的疼爱,干出巫蛊诅咒的事情,但并不妨碍他在心里怀疑一下。
怀疑一切是人的本性。
单是这一点点怀疑,对某些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增加怀疑是很容易的,但消除怀疑却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就跟破坏和建设一样,破坏一座宫殿可能只需要一瞬间,而建设它却需要花费许多年的时间。
“阿桢,人都已经到了,你要与她们对质什么?”
刘远的声音将刘桢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站在下首的女子们一共有三四十人,这些还仅仅只是有名分的姬妾,如果要算上那些被皇帝临幸过的,如今只怕也有百来人了。
乍看好像很多,但只要跟前秦的皇帝们一比,刘远立马就成了清心寡欲的好皇帝。
刘桢的目光在那些或容色娇艳,或未老先衰的女子脸上掠过,将她们的表情一一收在眼底,最后停在李称身上。
刘桢问李称道:“虞氏那名撞柱而死的宫婢,未知李廷尉丞可有从她身上找线索?”
李称道:“自然是有的,不过那宫婢家中人早已死绝,无从查起。”
刘桢对他笑了笑:“在封宫之前,我就遣了一个宫女出宫,帮我调查线索,她不负众望,确实也查到了一些事情。”
李称微微变色,没有接刘桢的话,而是反应极快地向刘远道:“陛下,此事只怕不合程序罢?本案已交由臣来审理,公主此举,无异于干涉外廷司法!”
“桂香出宫一事,想必阿父也是知道的?”
“不错。”刘远点点头,李称来找他告状之前,刘桢就已经向刘远报备过了,她想让桂香出宫帮她查点线索,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左右不过是一个宫女,刘远也就准了。
“桂香不负所望,确实查到了一些事情。”刘桢对李称笑了笑,“那宫婢自称与虞姬情同姊妹,是以先前才帮她百般隐瞒。但实际上,她却并不是虞地人,她的父亲是邽县人。邽县属于老秦故地,而那宫婢的父亲,就是被项羽坑杀了的二十万秦卒之一!”
说到这里,刘桢微微冷笑,沉下脸色质问李称:“试想一下,一个跟项羽有杀父之仇的人,怎么可能跟对项羽念念不忘的虞姬姊妹情深?!若虞氏真的与我勾连意欲谋害阿父,那宫婢赶紧上报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替她隐瞒了这么久?!所以,那宫婢说的话本身就已经充满漏洞,殊无可信之处!何以李廷尉丞对此视而不见,却去调查什么不相干的布料!”
李称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先前觉得那些证据已经足以令刘桢没有翻身之地,因为自巫蛊案发以来,公主封宫,太子闭门不出,二人偃旗息鼓,为了避嫌都不敢吱声,朝中大臣们不是没有帮其说话的,可因为兹事体大,大家也不敢随便开口,唯恐被牵连下去,再加上李称得高人指点,自以为揣摩透了皇帝的心思,故而志得意满,却没想到刘桢明着示弱,暗地里却已经调查了这些事情出来。
但刘桢却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了,她继续道:“再说李廷尉丞呈上的所谓南锦,不错,宫中如今看上去只有皇后与公主才能得到,但如果是她们身边近身侍奉的宫婢,难道就不能偷偷藏起一点了吗?还有南锦产自南阳,这样说来,陶夫人出身南阳,岂不是比他人更加有嫌疑才是?”
陶氏被点到了名,却并没有急着出来争辩,仍旧微垂着头,一派恭谨之色,丝毫没有惹人疑窦的异样。
而刘桢也仅仅是提到她,眼睛却仍旧盯着李称。
李称道:“陛下明鉴!臣所呈上的一切证据,俱是明明白白存在的事实,并无诬告公主的想法,连同那个指证公主的阿林,同样也是先前在公主跟前侍奉的宫婢!”
刘桢道:“李廷尉丞既是说到了阿林,那就请将阿林带上来罢。”
刘远:“带人。”
阿林很快被带了上来,她的脚步有点一瘸一拐,看上去也似受了刑,不过仍旧可以行走。
“李廷尉丞既然照章办事,那么可曾搜过阿林的身和她居住的屋子?”
李称:“自然是有的。”
刘桢:“那可搜出什么来?”
李称:“未曾。”
刘桢冷笑:“当真?”
李称怒道:“臣受命于陛下,全凭一腔忠心,纵有一二疏忽之处,但也是尽心尽力,毫无懈怠,公主何须如此辱我!”
这张嘴巴可真能说!
刘桢冷笑一声:“刚才但凡被重新带进来的宫女,因为受过刑的缘故,李廷尉丞必然会让她们换上干净的衣裳,但是阿林的衣服虽然同样干净,她的衣袍右下角却绣着一朵梅花,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众人循着她的话去找,发现刘桢所说的地方,果然绣着一朵梅花,大小绝对不会超过尾指指甲,如果没有人特意指出来的话,也绝对不会有人去细看。
刘桢悠悠道:“我虽然对我宫里那些宫婢的人品未能一一了解,但起码对她们的性格还是略知一二的。阿林爱美,纵是同样规制的宫装,她也要穿出与旁人不一样的款式来,偏偏宫装不能大改,所以她只能在细节上下功夫,也亏得这朵梅花,否则我还没能发现这其中的猫腻。由此可知,李廷尉丞根本就没有搜过阿林的身,说不定连她脚上的伤,也都是装出来的!”
刘远沉声道:“来人,将她的下摆撩起来!”
随着刘桢的层层剖析和刘远的话,阿林脸上终于从忐忑不安变成了浓浓的惊惧,她后退几步,似乎想要逃开,却已经被左右内侍用力按住,曲裾和里头的深衣下摆都被撩起来,露出一双光洁的,毫无伤痕的小腿。
这下谁都能看得出来了,阿林压根就没有受刑,更不必说搜身换衣服了。
也就是说,李称刚刚说的话,都是假的。
刘远怒道:“将这贱婢拖下去上刑,务必要让她吐出实情来!”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阿林已经吓得涕泪横流,大喊起来,“我招!我愿意招!”
“你说,如有一字虚言,就将你千刀万剐!”刘远冷冷道。
“是皇后!是皇后让我这么做的!”阿林呜咽道。
刘桢微微皱起眉头。
张氏目眦欲裂:“你说谎!”
她又猛地看向刘远,用力之大,不由令人怀疑她的脖颈会不小心扭断。
“陛下难道还要听这贱婢说下去吗!来人,还不快点将她拖下去,千刀万剐!”
阿林的胳膊被身后的人抓着,没法弯腰叩首,但她却因为皇后的话,越发惊叫起来:“我没有说谎!陛下饶命!我没有说谎!是皇后让我这么做的!是皇后身边的阿庭!是阿庭来找我,让我做这些事情的!她给了我许多财物,还说事成之后就放我出宫嫁人,为我寻觅一门好亲事!不信的话,我身上还藏着皇后给我的信物!你们可以看,就缝在我的小衣内!”
没等张氏说话,刘远便道:“将她的衣服剥下来,搜身!”
众目睽睽之下,阿林的外裳被剥了下来,两名内侍伸手探入她的里衣四下摸索,很快找到被缝在胸口处的一个内袋,又从里头抽出一片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白色南锦。
而那上面,正印着“皇后配玺”四个鲜红字体。
皇后配玺,文与帝同,象征着皇后的尊贵地位,也是刘远对张氏数十年来为刘家付出的报答,但凡加盖了这个皇后玺印,宫中许多事情便畅通无阻,张氏对这枚印章爱不释手,平日里多是贴身收藏,阿林也正是因为看到这个,才相信这确确实实是皇后让她去办的事情,所以她特意留了一个心眼,将这件信物贴身收藏起来。
张氏已经完全傻了。
“皇后有话可说?”刘远望向张氏。
“那印,那印定是假的!阿庭呢,让阿庭出来!”她喘着粗气,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迸出来。
“唤阿庭过来。”刘远道。
阿庭很快就被带来了,她一脸惊惶茫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又似乎已经有所预料而害怕。
刘远命阿林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让人拿出那片印了皇后印的南锦。
人证物证俱在,阿庭无可抵赖,扑通一声跪下来:“陛下饶命!我也是奉了皇后之命行事!此事与我无关啊!”
阿庭和阿芦俱是皇后身边有头有脸的宫女,连带刘远那些不受宠的妃嫔看到她们,都要客气有加,所有人都知道,张氏十分倚重阿庭,若说阿庭奉皇后之命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那十有八九会是真的,如果阿庭当面承认,那么所有人都会觉得确实是皇后指使阿庭这么干的。
刘远冷冷看着张氏:“我从前只当你虽然总想着让阿槿当上太子,可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毕竟阿桢与阿楠都是自小被你抚养长大的,与亲生子女无异,可今日你先是怂恿我送阿桢去和亲,现在又出了这等事,你还有何话为自己辩解?”
张氏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不停地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扭头望向刘桢,眼睛里充满怨毒:“是你!是你陷害我!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到底有哪里对不住你!即使我向陛下建议送你去和亲,那也是为了你好,你闹出这等事情,难道还想全身而退吗,能当单于的正妻,总好过因为谋逆被砍头罢?!可你竟然全部推在我身上,你这么做,可还有一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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