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琳又是恼怒又是担心,惟恐杨氏真忍不住发飙,忙上前几步挽了杨氏手臂,看向君璃笑道:“正如大姐姐所说,咱们家已是好些年没添丁进口了,如今好容易有了这样大喜事,爹爹与娘都高兴得了不得,又岂有让姐姐破费之理,娘,您说是不是?”说着,感觉到杨氏身体明显已气得发颤,挽着杨氏手臂忙使了几分力。
好歹使得杨氏忍住了,近乎是咬牙切齿般挤出了一句:“你三妹妹说得对,此乃咱们全家大喜事,又岂有让你破费之理?”
命玉簪:“传我话下去,阖府赏一个月月钱!”
君璃便笑了起来,指了就近两个小丫头子道:“你们两个,还不扶了暖香姑娘起来,如今暖香姑娘可是咱们家大功臣了,等过几日暖香姑娘封姨娘时,自然少不了你们好处!”
彼时暖香犹跪地上不敢起来,闻得君璃话,忙一脸惶恐摆手道:“大小姐千万别说这话,奴婢担待不起……”一面说,一面偷眼觑杨氏,仿佛很有顾虑似。
直把杨氏气了个倒仰,——个死贱婢,就跟谁没怀过孩子似,不过一个贱种罢了,也值当轻狂成这样!
正欲喝斥暖香一顿,不想又被君琳抢了个先,笑道:“暖香姑娘为咱们家添丁进口,传承香火,照理是该封作姨娘,但只兹事体大,总得先问过了爹爹意思才好!”
一边说,一边给杨氏使眼色:“倒是暖香姑娘如今有了身孕,很该安心养着了,以免动了胎气,娘看是安排几个人去服侍暖香姑娘为好?”
荣妈妈忙也道:“暖香姑娘屋里如今只得两个小丫头子,小丫头子们懂什么?很该派上几个有年纪有经验老妈妈去暖香姑娘屋里服侍,夫人看田婆子与桂婆子如何?再就是夫人跟前儿冬雪,也是个得力,——虽说这有些于规矩不合,便是姨娘屋里也不能有这么多人使唤,但暖香姑娘如今怀着小少爷,原比旁人尊贵一些,倒也情有可原,不然只为了死规矩却叫暖香姑娘跟前儿没个趁手人使唤,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岂非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四个字被荣妈妈有意咬得极重,好歹让已然气昏了头杨氏冷静下来,因强笑道:“妈妈这话有理,就让冬雪和田婆子桂婆子去暖香屋里服侍罢。”
又和颜悦色对暖香道:“你只安心将养着,我会吩咐下去,让人务必心力服侍你,一应吃穿用度都按我份例来,来年也好让老爷和我抱上大胖小子!”命人好生搀了暖香起来,又送了她回屋里。
余下君璃眼见自己目已达到,也不欲再多待,说了一句:“母亲这里事多,女儿便不打扰了,晚间再过来给母亲请安!”便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她一离开,杨氏脸立刻板了起来,阴沉得可怕,君琳见状,忙笑着将君珊周姨娘等人都打发了,又将满屋子服侍也打发了,方淡淡与杨氏道:“女儿知道娘心里有气,这会子可以发出来了!”
杨氏本来正满肚子火,听得君琳这话,又见君琳一脸平静,想起上次就是因为她一时气急了与女儿吵架,才让她怄了自己这么久气,以致方才没人帮自己,自己才着了君璃道儿,一时间反倒不好发火了,只得悻悻然道:“我有什么好气,不过一个小贱种罢了,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两说,便是真生下来了,怎么养,养不养得大,也得由我这个嫡母说了算,根本翻不出我手掌心,我有什么可气!”
荣妈妈闻言,忙道:“夫人能这样想就对了,当年那吴姨娘也不是没怀过孩子,可这会子那孩子哪里?只怕早投八回胎了,如今暖香肚子那里小贱种自然也是一样!况老爷又不是没有儿子,连嫡子都好几个了,一个贱婢生庶子算什么?”
杨氏冷笑:“那是自然,还真以为怀了个小贱种,我便不能拿她怎么样了?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我生气是因为那个贱婢竟敢背着我,去与那个小贱人勾连,还敢串通好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将事情给闹开给我没脸,只凭这一点,我绝不轻饶那个贱婢!还个那个小贱人,呸,竟管到父亲房里来了,还要脸不要,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唾沫星子淹死了她!上次是贱人运气好,才侥幸逃过了一劫,且等着瞧,下一次贱人还能不能有这样好运气!”
正如杨氏所说,她其实并不很为暖香竟有了身孕一事而生气,这么十几年来,她都没让君伯恭再多出哪怕一个庶子或是庶女,这一次,她自然也能做到。她真正生气,是暖香竟暗暗投靠了她憎恨君璃,让她方才竟被君璃当众挤兑得下不得台,一众下人面前丢了颜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氏发了一通狠,接过荣妈妈递上茶吃了几口,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不想一抬头,却见君琳站一旁一脸淡淡,半点也没有与自己这个做娘同仇敌忾,或是为自己担忧样子,登时又是一阵气往头上涌。
待要发火罢,想起娘儿俩自上次吵嘴以来,至今都还未和好,又怕再吵起来,让君琳以后越发不管自己事,自己如今可离不开她,君璇年纪小,性子又莽撞,别说顶不了大用,不添乱就是好了,就譬如方才之事,若君琳肯早些出言帮自己说几句自己不方便说话,自己又何至于被挤兑成那样?
说不得只能按下性子,看向君琳半真半假嗔道:“你这孩子,不过那日气急之下说了你几句罢了,你也不将我气得够呛,我再不好,也是你娘,母女之间哪里来隔夜仇?却这会子还怄我气,眼睁睁看着我那个贱人和贱婢挤兑得没有招架之力,也不说帮腔几句,果真你以后都不认我这个娘了不成?”
君琳闻言,嘟了嘟嘴,小声道:“我哪里敢帮娘忙,万一一个不慎,又被娘骂我办事不力呢?我可不愿再触娘霉头!”
说得杨氏气笑不得,轻戳了一下她额头,“你呀,都是大姑娘,要嫁人人了,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我是你娘自然不会与你计较,等去了婆家,可万万不能这样与你婆婆说话,不然一辈子都别想你婆婆给你好脸子瞧!”
这下君琳不好再跟杨氏赌气了,红着脸一跺脚,叫道:“娘说这些有没做什么呢,谁要嫁人了!”
大女儿这副难得娇态,让杨氏心情好了不少,笑道:“姑娘家大了都是要嫁人,你也不必害羞。你打小儿便懂事听话,能当我大半个家,我也不瞒你,前儿个我去赴宴时遇见东阳侯夫人,她有意为自己嫡幼子聘你为媳,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你过去后既不必劳神费力管家,又是得宠小儿子,将来分家产时必定少不了,再加上东阳侯夫人私房和你嫁妆,以后你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如何,这下不生娘气了罢?”
说到东阳侯府这门亲事,杨氏心情越发好,自君琳七八岁上,出落成一个一眼便知长大后必定美貌动人美人胚子后,杨氏便存了要将其嫁入高门心,如今总算是要如愿以偿了,虽然东阳候夫人只是微微露了一点苗头,但杨氏相信以自己女儿品貌,此事一定十拿九稳。
而君琳听说自己即将嫁入东阳侯府,一张俏脸虽红得能滴出血来,心下却也是十分欢喜称愿,扭扭捏捏向杨氏道:“女儿多早晚生娘气了?女儿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拉不下脸罢了,实则早就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娘别跟女儿一般计较了!”
荣妈妈一旁笑道:“这下好了,娘儿俩总算说开了,所谓‘母女同心,其利断金’,以后那起子小人贱人再别想钻今日这样空子!”
这话说得杨氏才好起来心情复又糟糕起来,沉声道:“那个小贱人和贱婢我总有一日会将她们统统给收拾了,倒是璇儿那丫头也实太莽撞了,得好生拘拘她才是,不然再过几年便该说亲了,她这样性子,去了婆家岂非只有吃亏?”
荣妈妈忙道:“四小姐还小呢,夫人慢慢儿教也就是了,要不了几年,必定能出落得与三小姐一般懂事!”
杨氏叹一口气,“但愿如此罢!”说完忽地沉下脸来,“今晚上你亲自带人,去把小厨房宁婆子给我打上四十大板,然后将她全家都卖到苦寒之地去,竟敢帮着那个贱婢糊弄我,真是想死不捡好日子,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了她!”
宁婆子是杨氏正院小厨房管事婆子,平日里除了管着正院小厨房一应事宜外,还肩负一个不为人知重任,那便是时不时给君伯恭一众妾室通房们熬上“补身子”汤药什么,这也是君伯恭至今未有除君珊以外第二个庶子庶女根本原因。杨氏也是因为压根儿想不到宁婆子会背叛她,所以才会一时大意,让暖香怀上了身孕,如今她既已知道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宁婆子。
“是,夫人。”荣妈妈忙应了。
杨氏又吩咐:“让人一日三餐都给那个贱婢准备肥鸡大鸭子,人参燕窝什么也不要吝啬,人家如今怀着老爷孩子,肩负着为咱们家开枝散叶,传承香火重任,可不能委屈了人家,——人家可还要给老爷生一个大胖儿子呢!也让其他几个贱婢好生看看,真怀上了孩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胖儿子’四个字被杨氏咬得极重,荣妈妈又岂有不明白?这是打算将暖香本人及其腹中孩子都补成大胖子呢,等到生产之日,若是因胎儿太大生不下来一尸两命就好了,若是不能一尸两命,只将孩子憋死了母体中也不错,横竖暖香已被补成了大胖子,以后万难再得到君伯恭宠爱,到时候自然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同时,还可以杀鸡儆猴,让老爷其他妾室通房们以后都不敢再有类似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