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根本还没发生,就已宣布夭折了,君璃也就懒得再为此事多费神了,她全身心投入到了为君珏的婚礼忙活当中。
端午节后,君珏参加了庶吉士考试,不出意料的通过了,成为了翰林院一位编修,因历朝历代自来都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故庶吉士又有“储相”之称,能成为庶吉士,就意味着以后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的机会又增大了许多,故一时间好多人都关心起君珏的婚事来,朝中很多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大臣都是跃跃欲试,更有那毛遂自荐的,竟亲自找到君珏,想招君珏为婿。
当然都被君珏给拒绝了,然后请了自己的座师为媒人,潘氏为全福夫人,热热闹闹去了金家提亲。
彼时金大人已升了正三品大理寺少卿,冲着金家的门第上金家求娶金若蘅的人也快将金家的门槛给踏平了,然金大人与金夫人都没有同意,只说要再留女儿两年,惹得那些人十分不高兴,私下里说看金小姐明儿能嫁到多么显赫的人家去,别挑花了眼,反倒挑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那大家可就有笑话儿瞧了。
却没想到很快便传来消息,新科探花登门求娶金小姐,金大人与金夫人也同意了,那些人这才知道,原来是两家早有默契,也就难怪金大人金夫人瞧不中他们了,与新科探花相比,无论是人品才貌还是学识前程,人家都甩了他们不知道几条街,换了他们是金大人金夫人,也不会白放着新科探花不要反招他们为婿不是?于是也都释然了。
因君珏已经二十一岁了,金若蘅也已十八岁,彼此的年纪都不小了,故两家换了庚帖以后,很快便将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一日,时间颇有些紧张,好在君珏的宅子是现成的,潘氏代他搭的产业历年来收益又不错,有了银子,还不愁买不来好东西?到底赶在八月中旬,将聘礼备齐,一共六十四抬,风风光光的送去了金家正式下聘。
金大人出身清流,家底并不算厚,但因其只有金若蘅一个女儿,自不舍得委屈了她,不但将君珏送去的聘礼除了一对活大雁并一些果饼酒食留下,其余的全部让金若蘅带回君家,还给金若蘅备了六十四抬嫁妆,抬抬都满得手都伸不进去,以致到了九月二十铺嫁妆那一日,惹得街坊四邻都来瞧热闹,口中“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唯一亲弟弟娶亲这样的大事,君璃自然一早便拖夫带女的回来了,一回来便与潘氏一道,风风火火的为明日迎亲及喜筵之事而忙活起来。
君珏是君氏一族至今出过的第一位探花郎,不但是君伯恭父亲那一房的骄傲,更是整个君氏一族的骄傲,如今他娶亲,自然阖府都愿意来帮忙,便是帮不上忙的,也愿意来沾一沾探花郎的喜气,看能不能自家的儿子将来也中了探花不敢想,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不是?
是以君珏虽早已是无父无母的人,直系亲眷也只剩下君璃一个,整个新居依然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一派喜庆景象。
金家领着送嫁妆过来的是金若蘅的大嫂,一个二十来岁,杏眼桃腮,笑起来很温婉的美人儿,待将嫁妆都在新房安顿好,留了两个妈妈在那里守着后,潘氏与君璃亲自请了金大奶奶去花厅坐席,奈何因彼此明日要忙的事都太多,金大奶奶也没有多待,吃过饭便领着人回去了。
君璃一直将金大奶奶送到二门外上了车才折回了上房,就见潘氏正一脸疲色的坐在临窗的榻上,由贴身妈妈揉着太阳穴,那妈妈一瞧得君璃进来,便要停下手上的动作给君璃行礼,被君璃摆手制止了,上前代替那妈妈给潘氏揉起太阳穴来。
潘氏一直到君璃给她按了好一会儿后,才摆手是以君璃不必再按了,睁开了眼睛,问道:“大姑奶奶这会子在哪里……”话说到一半,发现方才给她揉太阳穴的竟是君璃,忙嗔贴身妈妈道:“怎么好叫大姑奶奶给我揉,你怎么也不说提醒我一声?”
君璃忙笑道:“为了珏弟的婚事,大伯母已忙了好几个月了,事事亲力亲为,便是我们母亲还在也不过如此了,我为大伯母揉揉太阳穴难道还不是该的?”
潘氏摇头笑道:“我不过就是尽了一点子绵薄之力罢了,哪里就敢与你们母亲相比了?话说回来,你们母亲如今若还活着,见你夫妻相得,女儿可爱,珏儿中了探花,如今又娶亲在即,还不定怎生高兴呢,只可惜……嗐,瞧我,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没的白扫了大家的兴。”
君璃没见过谈夫人,对谈夫人自然谈不上有太深的感情,但正是因为有了谈夫人留给她的那些产业,她才能不管是在汪家还是在君家还是之后在容家,一直都能有足够的底气,只冲这一点,她便无比的感激谈夫人,闻得潘氏的话,不由也有几分伤感,叹道:“是啊,若是母亲还在,明儿能亲手接过儿媳妇敬的茶吃上一口,该有多好?”
“说到这个,”潘氏忽然正色道,“我正想问你,明儿珏儿与新人二拜高堂时该怎么个拜法儿?如今珏儿族谱上是你们二叔的儿子,依理该拜二老爷的牌位,可二老爷是早夭的,对珏儿既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我私心里还是想让一双新人拜拜你们母亲的牌位的,也好叫她在地下知道,自己有儿媳妇了,以后总算可以安心了……可你们母亲如今名义上又不再是珏儿的母亲了,也断没有将大嫂子与小叔子的牌位摆放在一起的道理,我这心里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怎么说?”
说心里话,君璃并不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可见潘氏这般郑重,且又是一番好意,她断没有辜负人家好意的道理,于是思忖了片刻,道:“如今珏弟是为官之人了,瞧着虽花团锦簇的,却难保不会有人在暗地里等着抓他的短处,这世上多的是恨人有笑人无之人,咱们不得不防,要不这样,明儿个就让珏弟和新人只拜二叔的牌位即刻,至于我们母亲,等后日敬茶时再拜我们母亲的牌位,想来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怪责珏弟的,未知大伯母意下如何?”
潘氏素来便是一个极重规矩的人,不然也不会得到阖族上下的爱戴了,她心里其实也知道明儿让新人拜谈夫人的牌位不妥,只是又想着法理不外人情,所以才会拿不定主意,想要征求君璃的意思,如今既听君璃也这么说了,方暗自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就依照你说的办,等后日再给你们母亲敬茶,想来她不会怪罪的。”
君璃点点头,正要答话,就有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对着潘氏急声道:“太太,小四房的恭大老爷与恭大太太领着少爷小姐们来了,奴婢们按您的吩咐,不让他们进门,他们便在二门外闹起来了,说什么‘这天下竟还有亲生儿子娶亲,不让亲生父亲和亲弟弟妹妹们进门的道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奴婢们实在没有办法了,还请太太示下该如何是好?”
族长与潘氏早料到如今君珏中了探花,傻子都知道前途无量,会让一直都没有起复,如今日子是越来越落魄的君伯恭一房不会善罢甘休了,因此一直都防着,事实上,在那之前,君伯恭就已找过君珏不知道多少次,盼着能借君珏之势起复,哪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官拜从二品,只要能起复,那就还有希望,只不过都被君珏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虽然被拒绝了,但如今君珏已是君伯恭各处求助都无门,打点则泥牛入海,差点儿都想去求君璃还是想着与宁平侯府文武殊途,便是求了宁平侯府也帮不上忙之后最后的倚仗与希望,他又岂能轻易放弃,这一点不但君珏知道,族长与潘氏也知道,就怕君伯恭一房会在这几日大喜的时候闹腾起来,扫大家的兴不说还白让人看君珏的笑话,于君珏的清名不利,是以自进了九月中旬以来,一直都是严防死守,却没想到防来防去,到底还是没有防住,让他们钻了空子,到底于今日闹腾了起来。
潘氏当即冷了脸,霍地站起来问那婆子道:“老爷那里知道了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我倒要问问恭大老爷,珏儿可是二房的嫡长子,几时成了他的儿子了!”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君璃见状,忙跟了上去,面上虽看不出喜怒,实则早已气炸了肺,她自然也早知道了君伯恭骚扰君珏之事,只不过每次她来得都不巧,一次也没撞上过君伯恭,君珏又说让她不必担心,他知道该怎么处理此事,她想着弟弟如今已是为官之人了,自己若再事事挡在他面前不是为他好,反倒是在害他,因此也就没有再多过问此事,却没想到她没去找君老头儿的麻烦,君老头儿倒敢先带人砸她弟弟的场子来了,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是不是!
婶侄二人到得二门时,远远的果见一大群人正在那里吵吵闹闹,其中一个女声尤其尖利,远远的便能听见她在叫嚣:“……别一口一个你们太太怎么样怎么样的,珏儿是我们老爷的亲生儿子,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太太说了算,难道她以为自己是族长夫人,就可以鸠占鹊巢,在珏哥儿的宅子里作威作福,摆老太太的威风了?我告诉你们,我才是珏哥儿的母亲,这个家里只有我说了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