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爹望了望身侧红着脸的小闺女,颇无奈的笑叹道:“被她甜言蜜语哄惯了,离不开了呗,还有她娘,微臣每日回府,先问嫣儿在宫中好不好,然后才问微臣累不累,太后,您说这叫什么事儿……”
太后笑着夸赞道:“嫣然呀,就跟抱着蜜罐出生的一般,不管说什么,听在心里都舒服,无论怎么笑,看在眼里都好看,不说我们这些长辈疼她,连庭然这个混世魔王,不也一心护着她。”
不提乔庭然还好,一提乔庭然,乔爹就忍不住拍案而起,在太后面前,乔爹自是稍拘谨一些,但也掩饰不住满腔的怒火些许外放,凝眉斥道:“庭然这个逆子,不听老子的话,倒听妹子的话,实在气死微臣了……”
见兄长被儿子气的够呛,太后一番将心比心,笑盈盈的劝慰道:“那是嫣然有本事,哀家的儿子不也是这样,见到了嫣然,都快把哀家这个娘忘脑后去啦,哀家都没生气,哥哥气什么……”
乔嫣然晕红着脸颊,听到此处后,终于福了福身,声音低而快,羞而怯,道:“姑姑和爹爹说说话,嫣然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等太后准许,扭身小步跑出了殿外。
乔爹瞪着乔嫣然裙角纷飞的背影,轻斥道:“这般没规矩,请太后勿怪。”
太后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我们这般说她和皇上,她害羞而已,毕竟还是个姑娘家。”伸手端起茶杯,叹道:“对了,哥哥,老太太寿辰快到了吧,今年都已经七十了。”
听得妹妹语中有感慨之意,乔爹笑着道:“太后说的是,老太太高寿,今年又恰逢整寿,微臣思量给老太太好好大办一次,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太后的声音已然飘乎不清:“应该的……”
殿内的声音再听不到,乔嫣然背倚着游廊柱子,抬首望向天空,只见阳光明媚无比晴朗,万里无云透蓝如镜,似乎前些天那一场暴风骤雨,从来未曾降临过,而她,也会一如从前,昨日的一切,不过是醉梦一场。
第17章 ——第1 7章 ——
临别前,乔爹再次谆谆嘱咐小闺女:“嫣儿,皇宫毕竟不比家里,你一定要听太后和皇上的话,不许闹小脾气,知不知道?”
乔嫣然身姿亭亭,盈然站在乔爹面前,笑语如最欢快的玉珠滚动一般,灵灵悦耳,应道:“爹,我知道,您这一路都说过五遍啦。”
乔爹狠狠瞪一眼乔嫣然,直气得斜歪了两道浓眉,口内不悦的轻斥,道:“你个小丫头,嫌爹老了啰嗦了,是不是?”
习惯成自然,早被乔爹瞪成习惯的乔嫣然,笑嘻嘻的安慰炸毛喷、火的老爹,道:“不敢,不敢。”
乔爹松展了眉峰,眼中蕴满慈爱之色,颇不舍的揉了揉小闺女的头发,终还是道:“那爹走啦。”
乔嫣然弯了膝行礼,道:“爹爹慢走,替我和祖母、娘、哥哥嫂嫂们、还有我可爱的侄子侄女们带个话,我过几天就回去啦。”
乔爹笑应道:“知道啦,你个小丫头。”说罢,转过身去,在明艳耀丽的光辉下大步迈离。
乔嫣然就站在原地,望着乔爹的背影一点点远走,十六年的光阴如流水一般淌过,乔爹也从当年意气风发的盛年华茂,到了如今年迈体老的发须花白,别人欢喜童年中的父母疼爱,在长大以后或许只剩一团模糊的残迹败影,而乔嫣然所经历过的每一天,到现在却依旧记得一清二楚,暖煦和春时,闲暇的乔爹会抱着年幼的她,在花园中先认识一种花,再教她背一首对应的诗,炎炎烈夏时,乔爹会在清风徐徐吹拂的夏夜,抱着她看漫天繁星璀璨华丽,凉爽清秋时,乔爹会在精致的八角凉亭之中,把她搂在怀中,手把手的教她写字画画,冷冷寒冬时,乔爹宽大的毛氅里裹着小小的她,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空中银雪飘洒堆砌成妆,正如乔爹所言,他虽有三子三女,最疼的却是她,连乔爹的嫡长子乔初然,乔爹也未如此疼爱过。
岁月如流,似白驹过隙,乔爹已渐渐老去,而她却慢慢长大,父母流逝的沧桑华年,换得子女的青葱春岁,他养了她十六年,真心疼了她十六年,所以不愿让他生气。
直到乔爹微弯的背影再瞧不见,乔嫣然亦慢转回身,缓步走在回康和宫的路上,刚走不远,小安子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唤道:“乔小姐。”
乔嫣然静声问道:“安公公有事么?”
小安子抹了一把头上汗珠,喘着粗气道:“我师傅遣我来问,乔小姐……是否得空去见皇上?”
乔嫣然看着火急火燎的小安子,问道:“皇上在哪里?”
小安子再抹一把头上的汗珠,粗、喘依旧道:“在勤政殿,下了朝就开始练剑,可是到现在……还没停下来。”
勤政殿内,盛怀泽剑招迅而捷,剑意凌而厉,一时之间,剑光闪闪匹练似雪,满是冷意森森,剑音鸣鸣嗡声赫赫,好似雷霆之怒。
刘全禄抱着拂尘,急的汗流浃背团团直转,双手一会合十,一会又松开,嘴里一会嘀咕阿弥陀佛,又一会念叨我的皇上哟,直到看见乔嫣然到来的身影,忙出声履行自己的职责,欢喜唱报道:“皇上,乔小姐来看您了。”
盛怀泽果真剑停身止,右手倒转了剑柄,直直立于后肩,剑端有黄穗四下晃动,未穿宽松的外袍,只着束腰紧身的外衫,点衬着身姿线条极流畅,英挺如寒柏,目光落在花树之下的乔嫣然身上,一言未发,亦一动未动,就那般静静看着乔嫣然。
乔嫣然走上前去,见盛怀泽额上发隙全是汗水,湿、漉、漉流成一大片,仿佛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那些连接成串的汗珠在阳光下,晶晶亮亮地剔透着,啪嗒啪嗒的滴落着,乔嫣然从袖里掏出那块绣了迎春花的手绢,抬手替盛怀泽拭汗,一如从前一般。
盛怀泽左手扣住乔嫣然的手腕,紧紧地抓着,手心同样是黏湿的淋漓一片,仍不说话,还是那般静静地望着她。
手绢已被汗水完全打湿,盛怀泽的汗水依旧覆满额头,乔嫣然轻声开口道:“表哥,天气虽暖,却毕竟入了秋,热汗若是落成冷汗,很容易着风寒,还是快进殿内沐浴更衣吧。”
闻言,盛怀泽斜手递出剑身,立即有内侍快步上前接过,盛怀泽则顺势改扣为握,紧紧握着乔嫣然的手腕,牵了她一同进入寝殿。
两人身后的阳光,仍明晃晃的洒在大地,刘全禄终于悄悄松了口气,他伺候皇上十多年,深知这是位喜怒不颜于色的主子,除了对太后孝顺,也就对这乔小姐生生掏了一颗心,纵然生她的气,却还是不忍苛责她,唉,帝王之爱,可以深沉如海,也可凉薄如冰,哪朝帝王都一样。
有小太监奉了茶后,乖乖退出殿外,乔嫣然静坐在椅中,默看盛怀泽寝殿摆设,里间有哗哗哗的水声响动,乔嫣然垂目看了看泛疼的右手腕,已是一片红艳彤彤色。
不久,盛怀泽已大步迈出浴房,身上只穿了宽松的明黄色寝衣寝裤,浓密黑亮的长发覆落背后,尚在湿嗒嗒的滴着水珠,刘全禄捧着厚软的毛巾,小跑着从后方急忙追出,简直要哭了一般的规劝道:“皇上,您的头发还没擦干,会着凉的,皇上……”
听到动静,乔嫣然下意识的站起身,目光望向一走一追的主仆二人。
盛怀泽看了乔嫣然一眼,而后伸手扯过刘全禄捧着的毛巾,声音极是平淡,毫无起伏的吩咐了俩字,道:“出去。”
手中豁然一空,刘全禄虽有十二分的无奈,却也只得躬了躬身,乖乖地低首应道:“是,皇上。”走出几步后,还是不怕死的再回了头,软语轻调提醒,道:“皇上,您一定要尽快擦干头发,您若着了凉,奴才就是长了一百颗脑袋,也担待不起啊。”
盛怀泽手下一紧,双眉一轩,已然颇不耐烦的怒声道:“啰嗦什么,还不快滚。”
刘全禄再不敢多言,瞧着皇上捏紧毛巾的架势,他若再多说几句,或许不等皇上着凉太后责问,他的脑袋恐怕也要先挪了位,盛怒之下的帝王从来不讲理智,例如先帝,俗语常言,有其父必有其子,再明智的皇帝,也会有犯昏的时候,当今皇上也不例外,于是麻利溜溜的滚了出去,顺便颇体察圣意得带上了门。
没了聒噪的刘全禄,殿内只剩盛怀泽和乔嫣然二人,十分之安静,盛怀泽并未理会乔嫣然,而是自顾寻了椅子坐下,拿后脑勺对着乔嫣然,自个默默擦着湿湿的长发,不过,只拿了毛巾揉拭着头顶和颈间,却半点不管背后垂散的湿发,于是,水珠一滴不落的全打在寝衣之上,开出一朵连着一朵的水花。
乔嫣然轻步走到盛怀泽身后,道:“表哥,还是我来擦吧。”
闻言,盛怀泽将手中的毛巾,果断地朝后一递,语气淡淡道:“给你。”
乔嫣然展开厚厚的干毛巾,将盛怀泽的长发如数裹在毛巾里,细细的替他拭着湿发,再没有水珠落在他身上,盛怀泽仍一言不发的坐着,任由乔嫣然揉动自己的发丝,这是她第一次为他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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