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有了这想法,她闷着头便往下冲,撞上了刚刚上楼的林碧云,只来得及给她打个招呼便冲了出去。听得林碧云紧跟着跑了下来问何氏:“阿娘,阿妹这是做什么?”
何氏如今已经对小闺女全权放了心,除了儿女嫁娶,银钱大事上几乎不用她操什么心,小闺女就已经办的妥妥当当了。
“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随她去吧。”
林碧月心内又妒又羡,话里不免带了一分酸意出来:“阿姐你不知道吧?阿娘现在是什么事情都随着三妹妹了。
林碧云颇觉意外,怎么听这话音二妹妹似乎对小妹妹颇有怨言?她不由多瞧了林碧月一眼,开玩笑道:“二妹妹,你若有本事能弄来银子盖出这么一栋楼来,看看阿娘管不管你?”
林碧月目中略有几分不快,可是不可否认,这等本事她却没有。
公堂之上,林碧落与当朝高官寸步不让,逼着那高官承诺不会再发生此等事情。彼时她心中未尝没有退缩之意,并非所有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勇气。
她能站在阿娘妹妹身边不曾退缩,是因为她们是一家人,命运捆绑在一块儿。
随着新楼崛起,越来越忙的林碧落似乎极少在后院停留,这让林碧月常常只来得及看到她出门的背影。
她们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林碧落走的太快太急,渐行渐远似乎已成定局。
林碧月越来越清醒的认识到,她的天空只是后院这狭小的空间,无论是在娘家或者是在未来的婆家,而
妹妹的天空似乎越来越大……
与她同样处境的阿姐不知心中作何想,但是林碧月却无处安放自己心中那种不甘与躁意……
李班头回去的时候,楚六正在房里等着他。
他住在楚将军府后巷的一处小院子里,后墙紧连着将军府的花园,算起来,这一带的房屋皆是楚家的产业。
“阿六,你怎么来了?”
“李师傅,少将军这些日子不见你,想问问你事办的怎么样了?”
李班头苦着脸向楚六求救:“阿六,楼房倒是盖好了,也应承了得闲给林家三娘子打货架家具,她说等定下来要卖什么才要重新做。不过……我手闲,随意雕了几个小玩意儿给她玩,结果……她在大街上追着我要合伙做生意……”
楚六面无表情盯着他,“李师傅,你可真行!少将军让你去盖楼,你倒好,倒拿小玩意儿哄着林三娘子玩……”哄着林三娘子玩儿这事用得着你来做吗?少将军是做什么的?!
李班头急了,连连辩解:“我就是……我就是觉得她盯着我雕刻的手艺……”很少有人能拒绝别人用崇拜的眼神盯着自己最得意的手艺而忍住不显摆的。
他就是……稍微显摆了一下而已。
楚六起身:“你自己去跟少将军说吧。”合伙做生意,似乎……这法子也不错。
李班头其实并非泥瓦班子的班头,而是东南水师的校头,这些年跟着楚家军征战,大部分时间在船上水中渡过,便是楚君钺在水中的本事,也有一半是他教的。不过他在从军之前是个水乡的渔家少年,但是平时闲暇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拿着木头刻些小玩意儿,后来还在家具店做过两年的学徒,可算是称了心了。
可惜当时倭寇横行,全无安稳日子,这才不得已从了军。只是他从军之后,这爱好摆弄刻刀的毛病一直没改。
去年楚家父子回京,他因为关节疼痛,东南气候太过潮湿而不利于养病,这才跟着楚家父子上京来养病。
林家小楼设计施工的灵魂人物事实上却是园林建造世家查家的大郎查恩,而非李校头。
不过李校头的木头活好,雕刻技艺也好,而近年来上京城中许多亭台楼阁都喜欢用各种木雕石雕来装饰,只是好的雕刻师傅却并不多见,仅限于贵族权豪之间,楚君钺这才把他挖了出来。
“既然她要同你合作,你便应了下来。不过你可不能再住在将军府后面,要换个地方。”
楚君钺能让李校头应承下来,楚六觉得实在情理之中。
楚君钺身边一十六名亲卫,全是他的心腹,皆是姓楚,排名按着年纪来,若有阵亡,便会另选了人顶上原来的人,名姓仍是不变。
十二郎都做了林三娘子的伙计,楚六觉得,什么时候若是少将军说,楚六,你也去林家跑腿吧!他一点也不奇怪。
军营里的生活说热闹也热闹,说枯燥也枯燥,算算年纪,比起同龄人来,少将军已经晚成亲好些年了,若是手脚快些的,膝下已经有两三个孩儿了。
楚将军还好说,楚夫人自少将军回来,几乎要愁白了头发。
楚夫人亲自安排了好几次相亲宴,邀请了好些官家千金少年,其中经过楚夫人安排的相亲宴上已经订下亲来的倒有三对儿,反倒是楚君钺依旧不动如山,提起成亲便以沉默来拒绝。
无奈的楚夫人只好安排娘家侄女走马灯一般来她家小住,可惜哪怕她娘家再兴旺,适龄的女孩儿再多,已经住完了一圈轮着住第二圈,还不见楚君钺点头同意。通常见到那些表妹,表妹们上前问好,他冷冷一瞟,连个招呼都不打便走了……
那些小娘子们回头找楚夫人哭诉:“姑姑,表哥根本不搭理人……”
楚夫人好生安慰完了侄女儿,回头祭出当娘的最厉害的一招来,在楚君钺面前捂着帕子大哭,哽咽难言:“三郎……你到底要不要成亲?”安排的通房丫头他瞧也不瞧一眼,连各官家千金,如花似玉的表妹们也不瞧一眼,这孩子别是打仗的时候坏了身子吧?
又或者……有龙阳之好?
一想到楚家的香火到了她这里便要断了,楚夫人都恨不得去祠堂里跪祖宗牌位——她真是罪孽深重啊!
楚君钺面无表情盯着哭泣的楚夫人半个时辰,暗叹他阿娘的泪水真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来的?难道女人都是这种生物?不哭则已一哭吓人?
安慰哭泣的妇人他不会,不过被楚夫人逼的太过,总算教他吐出一句话来:“我媳妇儿我要自己找。”总要寻个可心可意的,而不是娇娇滴滴,万一哭起来没完的,他这糙手糙脚又不会哄人的,干着着哭真是要疯了!
楚夫人张大了嘴呆呆瞧着儿子——都似他这想法,上京城中还要这么多媒婆做什么?
哪怕她开相亲宴……也不是茫目的胡乱开好吧?!也是有选择有目的性的开好吧?
见阿娘听了这话,似乎又有继续哭下去的势头,楚君钺表情里添了一点难言解释的小不耐烦:“这种事情欲速则不达,跟打仗一样,要有策略性的攻击夺取,适当的时候还要等待。”想一想,似乎用词略有不当,不过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难道要他说,跟狩猎一般?
那样阿娘岂不是要晕了?
楚夫人听到这话,晕倒没晕,却哭的更大声了,几乎有号啕之势,哭到一半想起儿子被养的这般古怪,完全是楚将军闹出来的,气哼哼捂着帕子去前院书房寻楚老将军算帐!
楚家的香火断了可不是她一个人的罪过,祠堂要跪大家一起跪!
☆、第55章苦水
晚上林楠从塾馆里回来,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何氏又留着林碧云说了许多私房话,多是问邬松待她好不好,公婆小姑小叔待她好不好之类。
林碧云出嫁这么久,婆家与娘家离的极近,偶尔回来打个尖便回去了,难得回来住几日,与娘亲闲话家长。她在婆家过的滋润,与婆婆小姑相处融洽,但那也决非从不努力。
除了林碧落起先打听的细节,还有自己的勤快以及体谅他人之故,这才能在婆家生活愉快。
林碧月也极为好奇林碧云在婆家的生活,听着林碧云讲的点滴小事,她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以前林家人晚饭后,基本在正房里闲谈,林碧云与母妹聊了会儿,便觉少了人似的:“阿娘,楠哥儿与三妹妹怎的放了碗便走了?”
自从这两人与林碧月发生冲突之后,每日饭后推了碗便走了,林楠要关起房门来苦读,他准备年初的考试。林碧落虽然铺子停了,可她要盖楼,楼盖好了还要筹划新铺子,也在自己房里写写画画。
何氏自从那次之后,她也明显感觉到了三个孩子不同的心思。不过孩子们渐大了,她一不能压制,二不会引导,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林碧月是个炮仗,挨了打之后一点就着,什么批评也听不进去。林碧落心思大,你说什么她都笑着应了,既不恼也不表态,可是她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且全是大事,这些琐小之事,多说两句何氏自己都觉得不好耽搁她的功夫。
先头有一天她留下林碧落聊了半个时辰,听得迎儿说那晚三姐儿掌灯写写算算到了半夜。
迎儿虽然名义上是林家丫头,可是实质上何氏也心里明白,她只是三姐儿一个人的丫头。
便是将来三姐儿出嫁,迎儿也是要陪嫁的,而不是滞留在林家。
因此哪怕家中大小家务迎儿都做,但是她总是在暗中护着三姐儿,心疼着三姐儿。
盖楼的那段日子三姐儿忙,迎儿便每晚都熬些汤水来,每人一碗,三姐儿的都是到了她忙的昏天暗地的时候送过去,督促着她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