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嫉妒有时候是盲目疯狂不顾一切的,它所产生的负能量远不可估量。
对于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嫉妒过自家后院里任何一个妇人的义成郡主来说,她完全不了解嫉妒可让人心智蒙蔽到近似白痴的水准。
人都有没办法切身体会的情况。比如义成郡主,她的世界大部分都在外面,并不在郡主府后院这一亩三分地。除开与京中贵妇喝茶看戏赏花拜佛交流感情,还要关注朝廷动向,与康王府留下来的一部分旧日僚属联络感情——另外一部分奉康王爷遗命,追随先太子与容绍,被贬的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四散飘零。能在上京城中站稳脚跟的,都是在后来的站队过程中跟从了义成郡主的脚步,站到了今上的队列里,这才有了后面的荣华富贵。
义成郡主此生恨事便是身为女子,不得立于朝堂,只能做丈夫背后的“贤内助”,与之就朝堂局势以及政见提出中肯的建议,并利用康王府旧部助他立足于政堂,傲视同僚。至于郡主府后院里那些莺莺燕燕,不过是一群笼中鸟而已,权且当是虞传雄闲暇时放松身心的乐子,与大局无碍。
一个人一旦长久的将目光注视着远方,便很容易忽略脚下的泥泞。
谁能想到卫姨娘母女的破坏力如此之巨大呢?连家中主子都敢攀咬。
今上御前最得力的大太监姓木,名若富。在今上还是个幼小的皇子之时,便陪侍在侧,等今上继位之后,他便是御前第一人。
凡事若论起排行来,自然有第一便有第二。
御前排位第二的太监姓苟,名有德,也是今上龙潜之时便跟着的近侍宦官。哪怕木若富长着四个脑袋八只手,也不可能总揽皇子身边所有事,那苟有德便领着一部分差使,多年与木若富别苗头,暗中互相较劲,已非一日。
苟有德做梦都想取代木若富,成为御前第一红人,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要说卫姨娘母女能搭上苟有德,还是全凭虞世莲认识的一位同窗,年春才入学的翁琼。
翁琼的阿爹翁鹏有凌云之志,原本是个六品官吏,使了大把银子好不容易爬到了五品,还想更进一步,但苦于原来的门路已断,又听说御前得力的太监在京中皆置有宅子,打听了木若富的宅子,跑去巴结,没想到木若富对这位小官不放在眼里,只能怏怏而回。
翁鹏既没巴结上木若富又转头打听到了苟有德的宅子,便奔着苟有德去了。
苟有德其人,不止贪财还好色,尤喜幼女。宅子里除了一位正头娘子,还纳了四五房妾室,连侍候的也是美貌婢子,下了值回来总要折腾一回,玩些假凤虚凰的把戏。
这原是太监们贯常发泄的方式,哪怕不能尽人事,也总有些别的法子取乐,只是寻常女子极难承受,苟有德那些妻妾每侍候一回便要休养半月才能爬起来。
况且苟有德最好幼女,年十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最合他意。
巧了,翁鹏除了今年才送到东林书院的嫡女翁青,庶女翁琼之外,还有个出落的非常美丽的庶女翁珠,年方十二,见过的官家夫人都惊艳不已,口耳相传,竟然得了个外号“小珍珠”。
翁鹏求到了苟有德身上,他别的没要,张口便要了小珍珠来服侍。翁鹏回家想了半夜,舍去个容色出众的庶女,与御前大太监搭上了线,换来个锦绣前程,这买卖不亏!
这小珍珠翁珠正是翁琼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妹子。
翁珠进了苟有德的内宅,翁鹏果然步步顺遂,官运通达。
但翁琼每想起乃妹来必定心中伤感,再加上她自进了东林书院,见得虞世莲待人可亲,便渐渐引为心腹知交,将家中之事渐渐泄了出来。
虞世莲与卫姨娘密切关注了义成郡主与林碧落大半年,种种迹象表明,她们母女的猜测有多么的靠谱。到了年末之时,终于由虞世莲出面,求了翁琼去见小珍珠,只道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苟公公。
原本,若是虞传雄夫妇与苟有德私交不错的话,这件事情误打误撞到了这里便被压下来了。偏偏与虞传雄夫妇私交好的不是苟有德而是木若富。
阉人使起坏来,比之寻常人更刁钻些。
苟有德得了这么个机会,便想着借机踩虞传雄夫妇一脚,顺便把木若富也拉下水,忍耐了一段日子,在大年夜的前一日寻机悄悄儿跟今上告了密。
当然义成郡主收养容绍之女的过程是经过再加工的。比如当年容绍事败,姐妹俩密谋容家大姐儿生下来便夭折了,再寄养到寻常百姓家里,待得她渐渐长大之后再以养女的名义接过来教养……当年木若富前去宣旨,回来亲自向今上禀报容绍之女夭亡,想是收了容绍夫妇俩的好处等等。
苟有德有个富有联想的好脑瓜子,与虞世莲母女的脑回路出奇的一致,但有漏洞之处他们也自行将故事编圆。谁能相信义安郡主将女儿宁可托付给寻常百姓也不肯托付给嫡亲的阿姐呢?完全讲不通!
能讲通的只有一条:姐妹俩密谋保下了容大姐儿!
虞世莲久恨林碧落,只觉得自己一再的受挫皆是从林碧落进府开始。况她心中一直有楚君钺的影子,不止是求而不得,而是因着林碧落坠马受伤,楚君钺毫不留情的那一刀,险些划花了她的脸,那求而不得便化作了怨毒。
对林碧落的刻骨嫉妒怨恨以及对楚君钺不肯回应,不肯怜惜她的怨怼。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苟公公得到的密报,连圣上向来信任的楚君钺也秘恋着这位容绍之女,他不肯成亲便是因着容绍之女。
虞世莲原本只是想让林碧落吃苦头,楚君钺也摔个跟头,他若是知道因为林碧落而倒了霉,说不定就会回头,瞧得见她的好。
可是这事儿落到了苟有德耳里,那便有了另外一重考量。
圣上看重的楚家与容绍有了瓜葛?这可算是独家功劳!
很不幸,楚君钺每次见到苟有德,也只是保持着基本礼貌,并不曾有什么亲近之举。对这位少年得志的梦家三郎,苟有德并无什么好感。
今上久病,到了夏天身子便轻快些,一入了秋冬旧疾便犯了。他这两年越发的沉寂了,听得苟有德密报,又问起消息来源,苟有德便道此事乃是虞尚书后院里的一位庶女及其姨娘探查清楚,只觉郡主犯下此等欺君大罪,怕连累府中诸人,这才想到了御前坦白。
苟有德密禀之后,悄悄抬头瞧了一眼,见今上眉目沉敛,纹丝儿不动,心中便有了几分忐忑。这位圣上原本性子便多疑,最容不得臣下欺瞒,早些年夺位的时候手比较黑,有不少站错队的大臣都命丧在他手下,许多家族都在那场政治恶斗之中凋零,这两年略宽慈了些,却因常在病中,多疑的性子并未改掉。
他有些吃不准今上心中所思所想。
义成郡主府中,林碧落正在收拾盘缠。
她准备回林家过年,过完了正月十五,便跟义成郡主表明心志,由郡主择几个可靠的侍卫送她去边陲。她可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跋涉千里,安全到达亲身父母身边。
新开的三家半闲堂盈利不错,最好的要属王益梅开的那家,半年时间无论是各种小食还是画作的交易量都直线上升,为此林碧落果断调整策略,除了原来的花果茶之外,又寻了越大夫求了几个男子滋补的药茶,专为男性书画爱好者定制。
到了年终之时,虞世兰的半闲堂林碧落分了一千两银子,邓九娘处分了六百两,王益梅处却是分了三千两,连同在义成郡主府的月钱,郡主时不时给她的补贴,也有四千八百两之巨。这还不算她收到的各种见面礼以及郡主给的首饰。
原本虞世兰开的半闲堂也只是玩票性质,但是义成郡主身边有不少官家夫人及其女媳,郡主生产完毕,联络感情偶尔便会请了这些官家夫人前去消散半日,又有家伎奏乐,或请了外面的女先儿说书助兴,有时候这些官家夫人便会带了旁人来此消散,营业额倒比邓九娘开的半闲堂收益要更好些。
林碧落早打算好了,这笔银子不再交还给何氏,而是自己收着,带到边陲去。
因着三家半闲堂的小食花果茶以及蜜饯果子全是从林家供货,这半年来何氏忙的脚不沾地,银钱哗哗往家流,她提出要给林碧落一部分银子,但林碧落坚决不肯要。何氏见此,便将多年前义安郡主馈赠,她与林保生留存下来给林碧落当嫁妆的银子首饰都拿了出来,光银子便有三千两,亲自交到了她手上。
想到也许这便是容家往后全家立身之本,林碧落便收下了。
如今她手头也有了七千八百两银子,另有首饰若干。
大年夜林碧落照例是在林家过的年。
林楠是到了大年夜,才知道林碧落的打算,紧抓着她的手当时便急出了泪,倒引的林碧落忍不住取笑他:“阿弟在书院里这许久,我瞧着怎的越来越小了?”
“阿姐——你不能不走吗?”
林楠完全不能想象姐弟相隔千里,此生或者都没有机会再见。想一想便觉心如刀绞。
林碧落换了郑重神色,紧握了他的手,目中也全是留恋之意:“阿弟,此后家中大小事务,阿娘阿姐们,就全靠你了!”她拍拍少年尚嫌稚嫩的肩膀,嘱托之意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