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的军医早已接到命令,早早就在总兵府候着了。据闻这位传说中的女神医,医术出神入化,堪比扁鹊,华佗,若能在有生之年见上一见,再让其指导一二,说出去,也是极长脸了。
如果再让他们见识一翻这位神医的剖腹神技,那死也无憾了。
只是,一干有品秩的军医在瞧到年纪甚轻,一身天青色遍绣玉色缠枝花交领镶白兔毛边褙子,下身同色月华裙的锦绣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无不惊呆地张大了嘴巴。
这位女神医,居然如此年轻。头上梳着个简单的纂儿,斜插八宝簪,额前流苏用米粒小碎珠穿成,简洁明快。身披银灰羽缎质地的披风,看上去稳重又典雅。
锦绣这么一身装扮,看上去很是沉稳,尽管年轻甚轻,但却没有十七八岁姑娘家会有的稚气之态。
尽管众人心里讶异得厉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恭敬敬地给锦绣见面行礼,大家相互寒暄后,直接进入府衙。
大同总兵衙署主体,由南至北分别为府前街、牌坊、影壁、大门、仪门、戒石坊、大堂、总兵祠堂等,锦绣如今身份今非昔比,自是从中门进入。
一路穿过仪门,大堂,再来到后院历任总兵的居住之所。
山西总兵何开刚确实是肠痈,大同军医束手无策,所幸锦绣的大名如雷灌耳,何天刚对自己的病也并不悲观。见到锦绣后,反而还爽朗大笑,“久闻金陵名医锦绣大夫的超凡医术,有锦绣大夫在此,阎王想收我这条命,还得看您肯不肯啊。”语气倒是乐观,其余军医也纷纷附和着。
锦绣却苦笑起来,但凡手术,都是有着风险的。谁能保证当大夫的,都能包治百病?如今,她的名气被以讹传讹传得神乎其神,万一失败了,那就是从天堂掉入地狱了。
锦绣检查了何天刚的病情后,出了内室,让齐玄英对何劲讲解手术须知,以及术前协议。
齐玄英自然知道锦绣的顾忌,拿了术前协议以及手术须知细细讲解给何劲听。
而每当他说出一项风险,众位军医便惊呼一声。
“若真遇上了大出血,确实难救了。”
“若是脏器粘连,那确实没救了。”
“……那个,什么叫腹膜炎?”
齐玄英又细细解释了一翻,军医们倒吸口气,原来做手术还有这么多风险!
何劲不再说话了,他盯着齐玄英,说:“先前不是有成功的案例吗?怎的还有这么多风险?”
齐玄英正色道:“自古以来,做大夫本就存在着高危风险。给治好了是涌泉相报,治不好是拔刀相向。何大人,令尊之病,连我师父都说有风险,那自然还得小心为上。毕竟,师父曾说过,但凡做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晌父再是厉害,也不敢保证包治百病。”
何劲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宣府的曾家奶奶不就是让锦绣给治好的?我父亲与曾府大奶奶一样的病,为何就不能保证了?”
“那也是佼幸治好了。”锦绣走过来,她望着何劲,语气严肃,“我是大夫,名声再响亮又如何?同样是吃五谷杂粮,哪能包治百病的?令尊之病,我只敢保证有七成的把握。另外三成便是手术中存在的各种风险。我们当然要尽最大的努力控制手术风险,但不怕万一,就怕万一。”
何劲脸色阴晴不定,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你说,我爹这病,你有七成的把握?”
“嗯。”
“好,那就做吧。”
齐玄英连忙把术前协议书递给他,“那麻烦何大人签个字吧。”
何劲接过协议书,逐一看了起来,当看到手术中有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和后遗症时,心里一个激灵,指着那行字问齐玄英,“还有这么多风险?”
齐玄英望向锦绣。
锦绣解释说:“虽然发生的机率很小,但为了让病人家属了解手术风险,还是有必要告诉病人家属。”
“你的意思是,签了这协议,就算家父有一差二错,也怪罪不到你们身上,是吧?”
锦绣有些不耐烦,“我说过,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哪能包治百病?对每一位病人,我自然会尽一切办法医治病人。手术有风险,这是无法避免的。”她盯着何劲,语气不无讥讽,“明知手术有风险,但我仍是要做手术,何大人,你明白在刀尖上跳舞的滋味吗?”
何劲心头一跳,连忙说:“你这话可就严重了,就算家父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自然不会怪罪到你身上。”
锦绣唇角微弯,如同天边的下弦月,美好而冷清。
“如此,那就开始吧。”
……
数个琉璃围屏临时围出来的手术室里,除了锦绣以及三个助理医师,两名护士外,其余闲杂人等全退到五尺远的地方,四周用透明的围屏遮挡着,尽管不得在手术台前围观,但如此近距离下,还是可以看清手术室里的情形。
军医们全围在屏风后,睁大了眼,看着全副武装的女神医拿了刀划开病人的肚子,纷纷倒吸口气,再瞧着锦绣把手伸进肚子里时,更是吓得双腿打着哆嗦。
不过这些军医们常年呆在军医里,也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是以虽觉恐怖,但并不惊悚,全睁大了眼瞧着锦绣的动作。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小细节。
而何劲,在看到锦绣的动作后,从脚底冒出一股冷气,骇得他心跳倏停,半天动弹不得。
他从来没有想到,做手术是如此的恐怖血腥。
因为先前已有做剖腹手术的经验,这回倒也没花多少时候。只是在何天刚的肚腹里仔细地翻找着肠子,一根一根地清理着时,散发出的阵阵恶臭,手术室里的人倒无所觉,而外头的人则纷纷掩面捂鼻,有些还冲到外头去干呕起来。
望着外头那些人的反应,齐玄英扬扬得意,看见手术已进入尾声后,连忙说,“师父,剩下的让我来吧。”
锦绣点头,翻出那根烂掉略有红肿的肠子,齐玄英拿起剪刀,很是俐落地剪掉,接下来,便是缝合,手术室里所有人都会的,锦绣便放手让他们去做,自己则索先出了“手术室”。
……
一群人把锦绣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锦绣解下口罩,说:“手术成功。接下来,护理是最关键的。何大人,令尊虽然手术成功,但还有十二个时辰的危险期,等过了这道危险期,便无大碍了。”
何劲僵硬地点了点头,望着锦绣的目光带着敬畏,以及某些说清道不明的暗涌。
锦绣赶了半天的路,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做手术又站了近两个时辰,现在早已累极,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径自去休息了。
何天刚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手术过后很快就清醒过来,也平安渡过了危险期,没有发烧,也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手术第二日便排了气,可以吃东西了,也可以下地走动了。锦绣瞧着也松了口气。
很快,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贴子,又头痛起来。
冬暖把烫金贴子一张一张地翻来看,秀眉皱得老高,“这些下贴子的人大都来头不小,有太原知府,还有北六省的巡抚,连代王府的郡主也下了贴子,姑娘,要去吗?”
大同也有好些富贵人家,如今得知锦绣来到大同,有权有势的,直接递了贴子进来,没权没势的,也想方设法套关系让人递消息进来,就想请锦绣过府一叙。
锦绣说:“不去了,我又不是这儿的军医。”她可不想去抢本地军医们的饭碗。这无关医德品性什么的,而是见惯了生死场面,也早已变得麻木了。
若是人人得了难治之症都要来找她,那她累也要累死了。再说了她自己有几分医术自己清楚的很,也不过是比别的大夫多了份古人早先累积在那的经验罢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再者,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这么点医术,也只能在军中称一时雄罢了。
锦绣对外一律声称公务繁重,不日就要回宣府,并不接待任何形式的邀请。但有门路的却不会受此限制,有些人干脆直接走何天刚的门路,何天刚亲自出面,锦绣少不得也要给几分薄面。
反正要等何天刚的病情完全康复,也要等十来天功夫,锦绣便在总兵府接待些特殊身份的病人。
名声这东西,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便是这些权贵人物对她很是客气。坏处便是不管走到哪儿,都会有人见缝插针让她把脉看病什么的,不管有病没病。
除此之外,锦绣还破例给一个同样患了肠痈的妇人做了剖腹手术。
巡抚夫人张氏一脸讨好地对锦绣说:“想不到王大人不但医术超群,还是如此得的仁医仁德。小妇人钦佩不已。”
锦绣淡淡地说,“夫人过奖了。在我眼里,病人可是不分贵贱的。”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巡抚夫人身畔的一位有着一对倒三角眼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面色不忿,但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