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确乎变老了。”以张慕德为参照物，闲儿似乎很快的适应了唐豆的节奏。
“那么,你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唐豆的眼睛亮晶晶的，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闲儿沉默了。
他微微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唐豆的心头骤然明亮起来。
闲儿是年少的赵轻闲，那么他必然不是个傻子，看他的样子，他已经清晰的知道自己的不对劲了，也许他只是不想去面对。
豁然开朗的唐豆反而有些心酸了。
她顿了顿，拍了片闲儿的手，“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何出现的，但是显然，以后的你已经为你的出现绞尽了脑汁，他很困扰，大褚国不能让一个孩子当皇帝。”
这个孩子，就是指的闲儿。
闲儿的肩膀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他皱了皱眉，抬眼看向唐豆，“会消失吗？会死去吗？……我还有多长时间？”
闲儿比唐豆想象中的要冷静，唐豆抿了抿唇，“只有今天的时间了。至于你……你会消失，但是不会死，毕竟……”
毕竟消失的只会是闲儿，而不是赵轻闲。
这个说法显然对他有些残酷了，闲儿的眸光沉了沉，露出一丝跟他茫然的表情不符合的锐利。
“好像必须要消失了呢，”他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的出现，已经对‘我’产生了影响了呢。”
唐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沉默了。
“这么久以来，是不是对你很困扰，”他不再纠结那个问题，唇边勾起了一丝笑意，看向唐豆，“你是不是觉着很讨厌我？因为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唐豆心头一颤，她从来没有听说过闲儿说过这样的话。
印象中的闲儿，他似乎是开朗的、无赖的、稚嫩的，却从来不是深沉的、犹豫的，他的问题，让唐豆的心都不自觉的收紧了。
“没有，”唐豆轻轻的、但是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
她也许会因为刚开始闲儿插入自己的生活而苦恼，会因为闲儿的粘人而感到些微的不适，但是更多的，是两人相处时候的温馨与舒适。
她知道闲儿从来不会伤害自己，她可以完全的信任闲儿。闲儿也如她知道的那般，完完全全地信任自己。
她已经习惯了闲儿在自己的身边了。
不管是闲儿，还是赵轻闲。
这个想法让她微微晃了一下神，随即这才反应过来。对着闲儿微笑着强调，“从来没有。我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豆豆。”闲儿的眸中像是被点亮了火，有光在摇曳。他脸上的神色逐渐生动起来。
“其实……”他顿了顿，让自己足够平静地面对唐豆，“这段日子里，我很开心。我虽然想不起来曾经的我经历过什么，但是我知道，有你在，我就不是毫无依靠。”
有晨光打在他的眼睫是上，浅浅的光晕在蔓延，他的目光柔和，看的唐豆的心都快融化了。
“每天睁开眼的时候，我都在想，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还会不会再次醒来，”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但是当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安心了。不管我多么茫然，你不会变，你还在我身边。”
唐豆抿了抿唇，将闲儿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我不是毫无觉察，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我担心说出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所以我即使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不会去探寻真相。我知道你知道真相，但是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我也担心你会说出来一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但是认识的久了，我就发现，你是个很随心所欲的人，或者说，是很没有脑筋的一个人……”他看向唐豆，两人坐在一起，他觉着两人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近过。
唐豆却不由地黑了脸，说这话的闲儿，是在损自己吗？一定是的！
“现在好了，我知道了了自己会消失，心反而定了下来。”他话语轻缓，“与其等待自己不知道何时的消亡，还不如告诉我，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
像是喃喃自语般，“每次的睡前，我总是想，也许，这是我跟豆豆相处的最后一个晚上呢，也许，睡过去了，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唐豆的喉间像是充塞了石子般，粗粝的难受。她听着闲儿的话，脑中不自觉地想起来了当初在睡前，闲儿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拖了过去，与自己同睡。
现在想想，即使是年少的赵轻闲，也不会那么害怕自己一个人睡觉，他想要与自己在一起的举动，是与自己的告别啊。因为担心自己会不见，所以才这么紧紧地搂着自己入睡，只担心这是最后一次相处吗？
她难以想象下去，自己到底对闲儿忽视了多少？心头强烈的感情让她难以自持，她猛然将身子倾斜了过去，抱住了闲儿。
“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道。“闲儿，对不起……”
闲儿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却依旧用着缓慢的语调道，“不用给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也……我也该走了。毕竟，”他用着一贯的调皮语调说，“毕竟，关系到大褚国的生死安危吧。”
他一脸的轻松，反而拍了拍唐豆，安慰道，“没想到呢，我竟然也做了皇帝呢。”
闲儿的目光中透着缅怀，“我以为会是……”他忽然不再言语。
“会是谁？”唐豆骤然感觉到闲儿的身子一僵，好奇道，“不是你，会是谁？”
唐豆没有看到，闲儿的眸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有死寂之色在蔓延。
第52章
“皇上,为什么会是我？”闲儿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唐豆只以为闲儿有些承受不了压力，搂紧了他的腰肢,轻轻道，“你本来就是皇上啊,怎么会问为什么？”
“本来？”闲儿的脸上闪现了痛苦之色，“不，当时最被看好的不是我，是……”
“是谁？”唐豆也感觉到了赵轻闲的不对劲儿,她埋在闲儿的怀里，一时有些呼吸不畅，想要挣脱出来。
闲儿像是发现了唐豆的举动般，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动不动。
“你不要离开我。”他将唐豆搂紧,像是最后的珍宝。
唐豆哑口无言。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
闲儿像是没有指望唐豆回这句话，就那么沉默许久。
“轻默哥是谁？”唐豆突然开口问道。
闲儿眨眨眼睛，看向唐豆，“你真的不知道吗？”
唐豆已经将现在朝中的格局告诉了闲儿，他明白了一些，他不相信唐豆不明白。
唐豆微微垂眸，“是润王爷是吗？”
他骤然笑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豆豆，我都要走了，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他松开了抱紧唐豆的手，唐豆骤然觉着有些失落了。
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情感，唐豆笑了笑，“没有啊。”
“没有吗？”闲儿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失落。
“噗，”唐豆轻笑一声，用手捏了捏闲儿的脸蛋。他的皮肤很白，入手带着温润的凉意，并没有任何累赘的肉。唐豆很满意这个触感。于是她又捏了下。
“做什么啊？”闲儿嘀咕了一声，用手拍开了唐豆的魔爪。
看着像是闹别扭的闲儿，唐豆笑着将魔爪继续放在了他的脸上，“我在逗你啊，你看你，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啊？”闲儿看着唐豆的目光有些傻，须臾就反应过来唐豆这是在逗自己，一时间哭笑不得。两人之间的压抑气氛像是被稍稍缓解了般，唐豆也不禁笑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唐豆还没有来得及问闲儿，他反而问起了唐豆。
“我？”唐豆想了想，也不禁有些迷茫了。她是皇上的妃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很有可能老死宫中了。
即使现在的赵轻闲对自己有一丝兴趣，但是她不能奢望一个皇上会有什么真实的情感。也许只是贪图眼前的新鲜，她会得宠一段时间，情况好一点会有一个孩子，情况差一点她会失宠，她会受到欺辱，她的一声很有可能就会在偏僻的角落里度过，跟一只鸟或者一只猫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然后在很久很久以后，孤独地死去。
想象一下自己以后的生活，逼真地让唐豆觉着可怕。她不想这样。
她觉着自己也许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豆豆，”闲儿的目光难得的认真，“我走了之后，他是皇帝，他肯定不会放你走的，如果……如果你想要走，想要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
“真的？”唐豆的眼中闪耀着光，她真的可以离开这里？
“是的，”闲儿的表情沉稳，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我了解我自己，以后的我也一定会相信你。相信你不会泄密。你现在也许不能走，但是当一切尘埃落定，你可以离开。”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了书桌旁，开始研墨。
唐豆知道他要写些什么了，于是也站起身来，走到了闲儿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