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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情丝岁岁守 (伤逝之城)


  凤歌只得让她完成了那个礼。
  “姑娘进宫有多少日子了?”凤歌关切地问。
  这时烟翠泡了三杯茶过来。
  胡善祥轻声答道:“到今日就该是第八天了。”
  “可见过瞻基了?”凤歌又问道。
  胡善祥滞了一下,垂下眼皮,不说话。
  王昭容端起茶盅正要喝,听见凤歌的话,便放下茶盅,轻声叹道:“你还是别问了,皇太孙根本就没去瞧过这孩子一眼,听底下的人说,他成日就是跟那什么孙姑娘混在一处。”
  凤歌暗自惋惜,再看胡善祥,只见她满脸忐忑。
  王昭容品了一口茶,接着说:“姑娘,这宫里除了太子,就数你在瞻基面前说话管用,你得空倒是劝劝他。”
  凤歌心想这宫里的事她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傻傻地插手了,她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次日晚,凤歌正在御书房给拨灯芯时,明成祖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突然说道:“前儿太子妃对朕说起,瞻基对你动了心思,竟然连正经的亲事也不想了,可有此事?”
  凤歌一听,便知道事情糟糕了,一定是太子朱高炽对张太子妃提起那天的事,她悲苦莫名,跪在地上道:
  “皇上,奴婢可是瞻基的姑姑,您就是借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去做那种辱没祖宗的事。”
  明成祖盯着她,脸色微沉,微嗔道:“你的年纪不小了,也不能一直留在朕身边,朕曾经答应为你赐婚……”
  明成祖的突然赐婚使凤歌警惕起来,不知明成祖又会怎样惩罚自己,这种时候她在应对上不能出半点错。
  想及此,凤歌猛地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握在手中,将发簪尖利的一端对准自己的咽喉,哽咽道:“皇上,奴婢谁都不嫁,奴婢情愿留在宫里侍候您一辈子。如若皇上非要就此打发奴婢出宫,奴婢宁可死在您面前。”
  明成祖赶紧抓住她握簪子的手,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半晌才说:“起吧,别跪着了,朕信你。”接着他淡淡地笑了,
  “你这性子还真像永安,朕就依你,把你留在朕身边,王安,你从宫里另选一名宫女封为郡主,到日子直接送去那户人家吧。”
  凤歌提着的心这才落回肚里,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才走到侧厅去沏茶。
  大婚那日,蒙着红盖头满身喜服的胡善祥由一名宫婢扶着缓缓步过红毯,直向华盖殿走来,殿上的朱瞻基却神情冰冷,仿佛在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亲事,凤歌为那名女子深感悲哀,竟至想流泪,她知道那善良的女子每往殿上迈出一步,便向皇室靠近了一些,却同时也推开了属于她的那扇悲惨的命运之门。
  她一生循规蹈矩,却不受朱瞻基的宠爱,只做了三年皇后,便被逼让位于孙氏,其后更被做了皇帝之后的朱瞻基赐号静慈仙师,奉旨带发修行,世人只见到她如今的风光,怎知她死后却连一张可让宗祠供奉的画像都没有。
  次日,朱瞻基带着胡善祥来给明成祖请安,明成祖问了一些问题,尽管胡善祥举止大方,对答如流,但凤歌分明从她眼底看见了一位新妇的落寞,可见昨夜朱瞻基又宿在了孙氏处。

  ☆、第六十二章 半冷半暖宫中事(一)

  宫里为北上北京做着准备,从宫人们那边传来的消息,吕采女和后宫里的各位娘娘们明里暗里较着劲,为了增加在众妃嫔中的胜算,宫里有些汉人娘娘趁机把自己的姐妹召进宫来。
  下雨了,雨水把树叶冲洗得更加碧绿,紫禁城似乎从来就没有那么干净过,凤歌站在廊下瞅着檐下的雨柱,一股浓浓的感伤包围着她。宫里到处响起忙碌的脚步声,那一声声恰似催命符,几天后她就要跟着明成祖离开金陵,想着史书上记载着从今往后明成祖多居于北京,就算回金陵最多也仅呆上一个月的时间。因此她和马思敏往后就更难见面了,还有那自出生就没看过一眼的儿子菊笙。她为自己当初在明成祖面前许下不出宫的誓言后悔了。
  王昭容在这几年里赢得了一个“贤妃”的名声,上至皇子下至朝中大臣害怕被明成祖责难都会去找她到明成祖面前求情,而明成祖很多时候都会采纳她的建议。
  唯今之计,她只有腼着脸去求王昭容。想着,她便叫素锦找出一把伞撑上径直往王昭容的宫院走去。
  凤歌进了王昭容的宫院,恰见张太子妃从王昭容屋子里出来,凤歌赶紧行礼,张太子妃拉着她的手,郑重地说:“妹妹,善祥和瞻基那小两口有你从中说合,这些日子倒还生出感情来了。”
  凤歌也是怜惜胡善祥,一方面也是因着和她同病相怜,自大婚之后,她趁着办差总不忘开导胡善祥和朱瞻基几句。其实感情的事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朱瞻基如果待胡善祥好,那么将来胡皇后便会有一个好一些的结局。
  凤歌笑道:“太子妃娘娘过奖了,一切都是瞻基小两口自个儿的功劳。”
  张太子妃无声地笑了笑,便带着随行的宫女道别。
  凤歌正要抬腿进屋,却听屋内传来王昭容和玉茗的说话声。
  只听玉茗说:“娘娘可是打算去管凤歌姐姐的事?”
  听见提到自己,凤歌一怔,暗忖自己正打算求她,她就未卜先知了。
  她不由挑起帘子,蹑手蹑脚走到流苏门帘后面,微微露出半个脸看着里间。
  里间里,王昭容坐在小几旁,手里端着一只茶盅。
  玉茗站在她身旁,王昭容面上带着冷笑,嘴里说道:“她管不住自个儿的丈夫和儿子,便是她无能,她又想在皇上面前博得个‘贤媳’的名声,便想让我去担那恶名,我岂是吕美人那种没有脑子的傻子?”
  凤歌暗忖,原来张太子妃仍旧视自己为眼中钉,竟然想求王昭容去明成祖面前吹枕边风。
  玉茗说道:“这个祸是晋王闯出来的,好好的写什么信给太子,要把自己的亲妹子卖给太子做妾,凤歌姐姐摊上这样的哥哥倒真是命苦。”
  凤歌听到这里,不由发颤,她根本就不相信温润如玉的三哥会把自己献给太子,三哥是疼她的,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也决不会做出这种令人心寒的事来,玉茗等人不过是在诬蔑三哥的清白,对此她感到愤怒。
  “只怕太子妃和晋王都要失算了,自建国以来,这宫里就沿袭了以前传下来的‘中表不能通婚’的规定,晋王想借此攀上太子已是不可能;这些年皇上一直没为凤歌和马思敏分别指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上是有意袒护他们,汉王殿下为凤歌费了多少心思,却仍旧连个裙角边都没沾上。将来我在宫里怎样,还要倚仗他们两人,我若在此时去动了凤歌,不就是自寻死路么?”
  凤歌听王昭容说完,认真想了想,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妃嫔间的争斗对自己并非全无胜算。
  她悄悄往门口移去,却听见王昭容说道:“那太子妃既然亲自来求我办事,我当然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玉茗,你去一趟春和殿吕采女那里。”
  凤歌暗暗佩服王昭容的心机,她不想得罪人,便准备让别人去替她承受明成祖的责骂。
  她刚走到门口,正好碰到玉茗出来,她立即开口笑道:“玉茗,你家娘娘可在?”
  玉茗便问道:“姐姐来多会子了?”
  凤歌答道:“这才刚刚来,我念着雨大,娘娘又会犯了乡愁,今儿我恰巧不当值,便过来瞧瞧。”
  玉茗笑道:“姐姐真是一个有心人,娘娘在屋里头呢。”
  凤歌进屋,陪王昭容一起说了一会子话,又弹了一会子琴,才离开。
  当日晚,凤歌值晚班,和日里当值的宫女交了班,她便端着一碟糯米糕进屋,恰见明成祖和王安在屋子里。
  明成祖说道:“王安,你认为马思敏这个人如何?”
  凤歌的心突然提了起来,明成祖每每对一个人产生怀疑时,他总要问身边的太监。马思敏行事算是谨慎,难道他有什么把炳被人抓住了?凤歌立即想到马思敏那些家产上,那是她一直担心的事。
  只听王安答道:“皇上,老奴认为马大人如今为人处事与前些年刚入仕时有很大不同。”
  明成祖惊讶地说:“哦,这里没有旁人,你倒说说看。他有怎么个不同法?”
  “老奴就大胆说了,马大人未与凤歌郡主成亲之前,虽然谨慎小心,但事事都尽心尽力,自与凤歌郡主成亲以后,他虽然事事也为皇上分忧,但大多时候却采取了袖手旁观的态度。”
  明成祖沉默了半晌,才重重地说:“马思敏如今变得和蹇义一样为人处事和稀泥,朕明白,他这是官做高了,害怕朕有朝一日会杀了他,就采取各种法子避开与朕正面争执。”
  又顿了顿,他说道:“纪纲虽然年纪比他大,到底还是败在了他手下,陈瑛办事显然比纪纲机灵,他查出马思敏这些年暗中置有许多田产和房产,全都租给穷苦人家,每年只收一两租银或一石粮食。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明哲保身,但朕在位一日,就不会放他离开朝廷。”
  凤歌听到这里,陡然记起前年马思敏在狱中及出狱后对她讲的那些话,也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心里是万分感动,又淌过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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