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徐皇后声音里透出嗔责和怜爱,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覆在朱高煦的一只手背上,说:“高煦,过了这么久你才想起来看我么?”
“难道母后不想儿子?就算母后不想儿子,做儿子的知道母亲身体欠安,又怎能在宫外安稳地呆下去?”
权采女这时笑笑说:“皇后娘娘,汉王殿下,正好有一卷经我忘记带过来了,我这就让凤歌郡主陪我回去拿。”
徐皇后便点头,说:“看你们这样子,累得不轻,你们都回去先歇着,明儿再过来吧。”
母子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凤歌听见吩咐便从地上扶起权采女。
出了坤宁宫,权采女却不急着回春和殿,她到御花园里的一处凉亭坐下,才抬头对凤歌说:“郡主,难得得空出来走走,不如就在这里坐会子。”
凤歌便在她身边坐下,素锦跟着权采女的贴身宫女米粒儿站得远远的,摘着园里的虞美人。
凤歌想着在平阳王府的夏天,朱济熿还曾经带着她在田间捉萤火虫,可那样的日子却再也不会回来,就像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凤歌。
后面的日子她不敢去想,想着便心惊胆战。
“郡主,这里的夜晚可真静,我真希望皇后娘娘的病能好起来……”权采女说到这里,便突然双手合什,仰天低声昵喃,因为是用朝鲜语说的,凤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看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虔诚。
凤歌跟着双手合什,诚心诚意地为徐皇后向上天祈祷,心里却又暗想,权采女如此善良和通情达理,难怪在徐皇后死后,明成祖有意立她为后。
☆、第十八章 宫闱事.妃怨
那一夜,没人知道朱高煦和徐皇后都谈了些什么,因为惦记着徐皇后的病,凤歌没有回柔仪殿,送权采女回了春和殿便返回坤宁宫,正好碰见朱高煦从里面低头走出来,那英俊的脸上犹有泪痕。
凤歌正要对他福身,朱高煦却用手拦住她,低声说:“凤歌,你可介意送我出宫?”
凤歌怔愣了一下,没有细想,便点了点头。
夜,似乎更冷了,风瑟瑟,整座紫禁城在烛光中摇曳,凤歌和朱高煦默默地走着,穿过宫院,绕过桥廊,突然朱高煦停住脚步,感慨道:“金陵真是好啊,凤歌,你说是不是?”
听见问话,凤歌才看向他,朱高煦的脸上犹有泪痕,眼角亦是湿湿的,但是却满脸落寞和孤寂。
凤歌迟疑地嗯了一声。
“你也觉得好,难怪朝中的大臣都不想离开这里,只是有些人却再也回不来,除了在梦里相望。”
凤歌听他悲叹,便问道:“你要离开金陵么?”
朱高煦突然冷冷一笑,说:“在我母后养病之期,谁也别想让我离开金陵半步。”
静默了片刻,朱高煦接着说:“济熿很想你,托我来看看你,你可有话对他讲?”
没来由地,凤歌惊愕地望着他,不知他怎么会有平阳王的消息,但她仍抑制不住激动,抱住他的一只衣袖连声说:“你见过三哥,他还好么?他可有好好吃饭?他的腿还疼么?”
朱高煦重重点头,说:“他很好,至少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前些日子他外出打猎的时候打了一只火狐,他托人做了一件坎肩让我带来给你,我把它忘在宫外了,明儿我再着人给你送进宫来。”
凤歌被那个消息兴奋得不知怎么样做才好,她的心中被一种强烈的温暖塞得满满的,因为远在平阳王府的那个人并没有忘记她,三哥定会有法子救她出去,她激动之下竟感到语言匮乏,脑子里想不出一句足以表达自己对他的思念的句子,于是她只得说:“你明儿来的时候,我写封信你带给他吧。”
然而第二日大早,凤歌在侍候徐皇后吃粥的时候,徐皇后看她的眼神却与往日不同,隐隐竟觉比往日犀利了些,她下意识地问道:“皇后娘娘,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徐皇后温和地笑了笑,陡然问出一句:“凤歌,住在宫里你可习惯?”
凤歌点头。
“在我面前,你自然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思,我也知道这宫里比起外面来是枯燥了许多,我这一病使得你和家人分离,这事着实令我不安。”
那没头没脑的话说出来,使凤歌如坠入迷雾,她没来由地惶恐,赶紧下跪。
“算了,起吧,你别动不动就跪。今儿个外面天气怎样?”
“回皇后娘娘,今儿个外面阴着呢,要不奴婢扶你出去坐会?”权采女笑说道。
“唔,我在这屋子里闷了许久,倒把我闷坏了。妹妹,你就扶我出去走走。凤歌,你替我去把那决明茶泡上一壶吧。”
天空呈现出一片灰色,紫禁城中团花似锦,显出几分生机,但它却拂不去宫中人们心头积压的沉重和悲哀,也掩饰不了宫廷每个角落或明或暗的争斗。
凤歌和权采女扶着徐皇后慢慢走出屋子,走出坤宁宫,径直往御花园那边走去。
也许因为天气好,徐皇后的脸上洋溢着笑。
突然一名太监匆匆跑来报道:“皇后娘娘,徐美人殁了。”
徐皇后惊讶道:“哪个徐美人?”
权采女问道:“就是那个住在我西边的徐美人么?”
太监回答是。
权采女便也讶异道:“徐美人是闹腾了一些,昨儿个晚上我回去经过她的宫院外面,我还听见她在哭着骂人,怎么就会殁了呢?”
那太监老老实实地回道:“奴才也不知道,今儿个早上还是徐美人的贴身宫女玉珠去侍候她梳洗时才发现她悬梁自尽了。”
徐皇后的身子突然摇晃了一下,凤歌和权采女赶紧扶住,异口同声地喊道:“皇后娘娘。”
徐皇后的脸色变白了,表情倏地悲痛,说话也变得缓慢,说:“我知道了,你去王总管那里支点银子,按宫中规矩把徐美人厚葬了。这事不可惊动皇上,只许私底下悄悄地给王总管说。”
那太监这才磕了一个头匆匆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徐皇后仍旧沉浸在悲痛之中,语气充满了自责:“这事说来也是我这个做皇后的没有想周全,我以为让她们看《内训》和《女诫》就能让宫里太平,如今出了这事,我才想到当初我也该再用心劝劝皇上平分雨露。徐美人进宫也有三四年了,她平时虽然在宫里争风闹腾,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做回真正的女人。”
凤歌看着权采女和徐皇后同时都面带悲色,她暗中唏嘘,宫中的女人从踏入这道宫墙开始便一直处于大大小小争斗之中,胜者便受尽恩宠,泽被族人,落败者则在宫中虚度年华孤老终生。所幸她不是这宫中的女人。
最后徐皇后带着凤歌及权采女赶到春和殿西面徐美人的宫院,看着那躺在床上已经死去的年轻女人的尸体,听见宫女的哭声,凤歌感到周身如置风雪当中,不胜寒。
☆、第十九章 宫闱事(二)
回到坤宁宫时,刚好看见太子朱高炽和汉王朱高煦站在石阶下,朱高炽由两名侍卫扶着,显见他的腿疾越发严重了。看见朱高煦时,凤歌惊讶极了,心想他还真是言出必行,他大摇大摆地进宫来见皇后,就不怕再被明成祖发现。
徐皇后微笑着,说道:“高炽,你过来有多久了?你这腿疾可找太医瞧过了?”
朱高炽恭敬地答道:“回母后,我这些日子做了针灸,腿好受些了,母后,儿子听说新进来了一个太医,听说是扁鹊的后人,能替母后袪除顽疾。”
徐皇后皱起眉说:“你说的那人我见过了,不过我还是吃原来的药好了,人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应当珍惜,如若从身上切除一块,那我往后怎么去面对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凤歌听她那么讲,心中便不由暗自感慨,在她看来只要能保住性命,就算切除身体的一部分那也是值得的。但她不能讲,一是因为这是冒天下之大不讳的言论,二是在宫里她为人处事越低调越安全。
朱高煦喊了一声“儿子给母后请安”,徐皇后转向他,和蔼地说:“高煦,你父皇许你进宫,应该又是高炽替你在你父皇面前求了情,你往后可不要再做出让你父皇生气的事来。”
朱高煦闷闷地哼了一声。
趁朱高炽、朱高煦和徐皇后讲话时,凤歌和米兰到屋里去沏茶,朱高炽喜欢喝西湖龙井,朱高煦则独爱蒙顶茶。
然后米兰端茶过去,她便坐在廊沿下候着。她看着院子里那株海棠树上稀稀拉拉的几朵海棠花出神。
不一会,听见有脚步声渐近,凤歌回头,便见朱高煦从屋里走出来,她便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你怎么不多陪娘娘说几句话?”
朱高煦带着一脸憎恶的表情,不耐烦地说:“和那个书呆子多呆半刻,我都受不了,他总以为他在老头子面前替我求了情,我就合该在母后面前受他的气,与其在那里听他叨叨,我还不如出来透会子气。”
他挨近凤歌坐着,看着她不屑的表情,便讨好地笑道:“凤歌,你就别给我脸子看了,给我讲讲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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