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帧为了沈绾贞,不得不隐忍,“儿臣该死,口不择言,冲撞太后。”
“口不择言,哀家看你不是口不择言,是心里话。”郭太后对儿子怨怼,不管怎么说,杀国舅,就是打自己的脸,儿子看来早就对自己娘家人不满,已非一日,只不过儿子话少,从不多言,自己有时也不知他心中所想,大概他心里一直都怨自己袒护娘家人。
赵世帧看又扯到外家,照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会把问题变得更复杂,就忙拉回来,“母后,儿臣与沈氏断了联系,沈氏已远走他乡,母后为何不放过她?”
“哀家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哀家的好儿子,哀家整日看你的脸色,就像我这当娘的欠了你什么,自沈氏走了,你几时来哀家这里,有过好脸色,你说?”郭太后越说,声儿高起来,心里气闷,儿子不理解当娘的一片苦心,不以为当娘的是为他好,就想当娘的故意跟他作对。
“母后抓沈氏回来想干什么?”赵世帧看又惹太后气上来,就闲话少说,直接进入正题。
“哀家早已说过,让沈氏给你做小。”
“做妾,沈氏抵死都不会答应。”
郭太后嘲讽一笑,“她不是爱你,既然爱你何在乎名分?”
“没有尊严,何谈爱。”赵世帧辩驳。
“她这是欲擒故众,用死来胁迫你就范,你就是被她拿捏住,迷了心性。”郭太后不能眼看着儿子做下糊涂事,娶臣子儿媳,如何面对一干大臣,儿子这是自毁前程。
“欲加之罪”赵世帧连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大胆”郭太后恼怒,想使用极端手段,又有所顾忌,反问一句,“你是一定要娶她?”
“是,求母后开恩。”
“哀家若杀她,你待如何?”
“恕儿子不孝。”
郭太后知道儿子不是随便说的,她如果痛下杀手,母子反目,她就将永远失去儿子。
她迟疑,犹豫,若答应婚事,想起沈氏女曾是昌邑伯的儿媳,又像是吞了个苍蝇,心里怎么都堵得慌。
母子僵持这功夫,一个小太监偷偷接近崔长海,扯了扯他衣袖,崔长海看一眼母子二人,都没注意他,就悄悄退出去,那小太监引着他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才附耳边跟他说了句什么。
“此事当真。”崔长海瞪大睡不醒的眯缝眼,有点不信。
“奴才也是听说的。”
“这事先别说出去,待咱家奏明太后娘娘。”崔长海提着袍角,快步走回殿上,偷瞅这母子二人都黑着脸,走到太后近旁,悄悄耳语了一句。
太后顿时眉梢一挑,杏目圆睁,瞅了瞅殿下跪着的儿子,道:“你先回去,婚事待哀家考虑考虑。”
安王退下,郭太后问崔长海“沈氏真是青白身子?”
“奴才听说,不知是不是真的。”崔长海不敢说满了,万一是谣传,太后怪罪,查有不实。
“想知道她是不是青白身子,这也不难,怪道她不愿做妾,好歹她也是大家出身,沈太傅之孙女。”
郭太后暗思,如果这传言是真的,她心里还舒坦些,可还有一点对沈绾贞的怀疑,就是如果下旨让她入王府做侍妾,难道她就真的舍得死,如果她贪生怕死,那就好办,一道圣旨,一乘小轿抬进王府了事,任她作闹也晚了,也翻不出大天来。
可若她真是性子烈,不肯受辱,一心寻死,儿子即便不同她一块死,日后也会恨透她这个做娘的。
太后闭目,凝思许久,睁开眼,“宣安王觐见。”
“是,太后娘娘。”待那太监下去传话,郭太后自言自语道:“沈绾贞,你若是有造化的,过了这关,就是安王嫡妃,若不然,可别怪哀家心狠。”
低声吩咐崔长海几句,崔长海一脸讨好的笑,阿谀道:“太后此计甚高。”
☆、第一百零四回
赵世帧从慈宁宫出来,走不多远,就见北面甬道上来了一乘软轿,赵世帧赶紧立在一旁,小轿行到他身侧,轿窗的软帘从里面卷起,谢太妃探出头来,“王爷,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赵世帧行礼,态度恭敬却不亲近,“给太妃娘娘请安。”
这谢太妃是几位太妃中年纪最小的,先帝离世前后几年,颇为得宠,好景不长,先帝驾崩,就搬来北宫。
“听说太后娘娘身子骨欠安,本宫想过去看看,又怕扰了太后清净,太后真是有福的,有王爷孝顺,不像本宫,孤零零一个人,镇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谢太妃无子,北宫整日寂静无声,这些先帝后妃,过着孤凄寂寞的日子,整日参禅礼佛,北宫各个宫院不时飘出木鱼之声。
赵世帧听着,也不答言。
谢太妃看他目光复杂,赵世帧微微一抬头刹那,她脸上浮上和蔼的笑容,“四王爷几时回来?王爷可知道?”
“儿臣不知”赵世帧平常话语极少,出入宫闱对先皇后妃以礼相待,不见亲近也不冷落。
“听说王爷出了趟远门?是去钱塘吗?那可是个好地方。”谢太妃在这深宫中,与外间甚少联系,等安阳王已从钱塘县回来,国舅进宫向太后娘娘哭诉,她才得到点风声,只隐约听见说,因为一个女子。
赵世之嗯’了声。
谢太妃看他心中有事,无心闲聊,识趣地道:“王爷忙去吧,本宫去曹姐姐宫里看看。”
赵世帧辞别谢太妃,出了内廷,刚走出不远,就听见后面一迭声唤他,他站住脚,回头一看,是太后宫里一个贴身太监,呼哧哧追上来,“王爷,太后娘娘请王爷回去。”
赵世帧诧异,刚从慈宁宫出来,母后立马又命人追出来,是想通了,忙问那太监,“太后娘娘唤本王何事?”
那太监摇摇头,“奴才不知道。”
赵世帧回慈宁宫,礼毕,迫不及待开口问:“儿臣的婚事母后考虑好了?”
“母后还是不能相信沈氏女做妾,就真的会寻死。”郭太后看儿子焦急模样,心里酸溜溜的,进宫请安没见他这么急过,可见对那沈氏女上心。
“母后这是何意?难道沈氏不寻死,母后就下懿旨令她做妾,若是这样,别说是她,就是儿子也不答应,儿子宁愿不娶她,也不想她受此屈辱。”
郭太后还真是这么想的,被儿子一语道破,恨儿子不争气,只知护着那女人,往下压了压火,儿子是吃软不吃硬,尽量和缓语气,“做妾就侮辱了她,那你那些侧妃和侍妾,那个不是好出身,都是青白女儿身抬进王府,难道她们就不要活了吗?独她沈氏矫情,作闹不肯,做你的妾都是抬举她,还敢奢望嫡妻。”
郭太后说的也是心里真实想法,沈氏要是委屈,别的女人怎么活?
“母后若这么说,儿臣没话说,弱水三千,儿臣只想取一瓢饮,儿臣也没想耽误好人家的女儿。”
赵世帧似赌气地道,母后镇日往府里塞人,姬妾成群,争宠取怜,花样百出,没个清净日子。
“难道你的意思是哀家强迫你立侧妃和收用姬妾?”郭太后不免委屈,声儿不由高了,“母后一片苦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说出这种话。”
“母后,在讨论这些事,还有意义吗?人都抬进王府了。”赵世帧不想多说,否则又有一番纠缠,话语打住。
崔长海着急,在旁边直给太后使眼色,郭太后瞥见他暗示,把怨念收起,转入正题,“哀家有个主意,你若应下,哀家下来才好决断。”
赵世帧有点警惕地看着太后,怕母后说出什么伤害沈绾贞的事,“母后请讲。”
“她不是想死,哀家就赐给她毒酒一杯,成全她如何?”太后手里捻着琥珀佛珠,平淡的语气说出口,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赵世帧浑身一紧,五指慢慢并拢,攥起拳头,盯视太后,冷硬地道:“儿臣不答应。”
郭太后瞅瞅儿子那张由于紧张,面部线条僵硬的脸,微微叹口气,心想,这像谁,像他父皇,先皇活着时,只宠爱那女人,那女人死了,他心便死了。
太后也不动气,淡淡一声,“哀家还未说完。”
看儿子嘴唇紧抿,全神贯注地听着,就把自己的主意说了。
太后说完,看儿子的脸,儿子脸上紧绷的肌肉稍有松弛,可紧张的情绪令他呼吸都有点急促。
“哀家的主意可好?不是哀家不信?是哀家这些年吃的亏多了,不得不小心,你是我儿子,母后还能害你?说一句痛快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赵世帧微微垂头,默然半晌,重重点了点头,“儿子答应,不过…….。”
“你尽管放心,母后知道分寸,就这么说定了。”
“母后的话当真,若是……。”赵世帧看着太后,想最后确定一下,怕母后临时又改了主意。
“哀家堂堂一朝太后,还能儿戏。”
“好,就依母后。”
“主子,王爷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巧珊出去望了好几次,也不见王爷人影,不免焦急。
“小丫头就是沉不住气,王爷这才去了多大一会,就急成这样?”闫嬷嬷瞪了巧珊一眼,嗔怪她惹主子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