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家兄自幼昏迷,所以,家父才不得不令臣女的妹妹申钥儿代兄赴苍月守护皇子!”申皓儿咬了一下唇,纵有千般不愿,还是按着昨夜云泪所教的话一字一句的吐出来,“父亲并不知道今日之事,只是申皓儿不忍自已的孪生妹妹为他人做嫁衣,所以,方请求景王殿下,给妹妹一个正名的机会。”
尽管给于申钥儿身份肯定的是堂堂的景王殿下,及申氏一族的人,但这消息太令人无法消化。
议论不绝于耳,多数的人都表示无法相信,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声音苍茫而无力,透着空灵,“景王哥哥,能让我看一眼她么?”
是顾铃兰,她眸光泛着红从顾城亦的身后站了出来,在顾城风的颔首下,缓缓地走到顾城风的身边。
当她越走越近,最后眸光无意扫到那女子足下白色无暇的绣鞋时,瞳孔剧烈一缩,立觉胸口被撞击粉碎,人仿若身落悬崖却还没坠落的,仿佛在一瞬间,她就会粉身碎骨!
顾铃兰的眸光并不落在顾城风胸口上的那张脸,而是轻轻地抬起那白衣女子的右手,当她发觉这一只手瘦得只余一层皮时,唇齿颤得更盛,她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指,细细地一根一根观摩良久后,两行泪悄无声息地流下,转身,眸中放空一切,仿佛对天说,又仿似对地倾诉,“是她,我认得她……她就是申苏锦!”
她没法向任何一个人解释,她是如何仅凭一只手就辩认出申钥儿就是彼时的申护卫,人与人之间,但凡有情,总会有一道仅属于两个人之间的记忆,于她,这一道记忆,就是当年申护卫手把手教她练吉它时,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夹缝曾被断弦伤过,后来留下了一道浅浅微微凸起的疤痕。
“皇兄,臣妹不适,想先走一步!”她低着头,眸中水光颤动,积深许久的爱恋终于像泪珠般一滴一滴流淌而出。
“嗯,去吧,让星王妃陪你!”顾城亦颔首。
“谢皇兄!”顾铃兰强作平静,可她看去像个行动受到牵制的人偶,她左摇右晃几下方辩明了方向,尽管她膝盖软得快撑不住自已的身体,但她还是迈开了脚步,不做一丝的停留!
她并不在乎世人眼中的同情,更不在乎有人在暗中取笑,她一个堂堂的公主曾几次放言此生只嫁申苏锦!
她只是无法再留下来,否则,她会控不住自已的心,想去看看那张脸!
不要,她不看!她这一生,只想记住那一年夏天,在皇家猎场的望月台上,陪她吃了一夜桃子的少年。
“铃儿——”凤繁星拦住她,摇了摇她的衣袖,带动着那毫无反应的手臂,又焦急地唤一声,“铃儿……”
“别担心,星儿!”顾铃兰竟是一笑,“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睡一觉!”
“嗯,我陪你,昨夜我也是一夜没睡!”凤繁星孩子气的噘起嘴巴,大声嚷嚷,“昨晚打雷呢,还以为今儿一定下雨,谁知道竟是晴空万里,哎,晒死我了!”说完又转身朝着韩昭卿扬手,“韩美人,你要不要跟我们来?”
“你们去吧,我等风哥哥!”韩昭卿亦回以一笑,只是眸底深处有暗绪在交织翻涌,虽然事情不是流言所纷传的顾城风喜新厌旧,让她不必再承受未过门就被遗弃的声名,但突闻申苏锦竟是个女儿身,她的心底勾升起一股模糊不清的无措感。
象是一种长在身上多年却从没有动静的瘤,今日却冒出了血红毒脓,她不知道,这个血红毒脓流出来是代表这个瘤的死亡,还是代表着她的身体已开始溃烂!
韩士棋站在远处悄悄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虽看不到景王怀中人的容貌,但凭借着申皓儿的容貌看,虽美,却不及自家妹妹韩昭卿八分,尤其是在风华气质上,韩昭卿无一不彰显着大国仕家女儿的风范,而反观申皓儿,举止言行畏畏缩缩,神情略显呆滞,大魏申家的女儿不过如此!
看来,流言真是误人,幸好他劝下父亲,不要急着把妹妹的庚贴送到宫里,否则,准是误了妹妹这一门好姻缘。
韩士棋微微整了一下衣襟,缓缓从群臣里走了出来,牵住发怔的韩昭卿走向顾城风,笑道,“景王殿下,今番迎回申护卫,是苍月国的一大幸事,士棋佩服,只是我这不懂事的小妹这两日担了不少的心,殿下可要好生安慰!”
“城风哥哥!你别听哥哥胡说,卿儿知道城风哥哥做事向来有自已的主张,卿儿相信城风哥哥!”韩昭卿目不转睛地望着顾城风,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此刻正充满了真情期盼,也夹一丝杂微不可见的紧张,直使眼角有些泛红。
顾城风轻掠她一眼,露出明朗如月的神情,声音如往昔般温柔,“韩小姐,回来了?”
韩昭卿点点头,慧睫上浅刷一层雾气,“外祖母身体已无恙,卿儿挂念府中双亲,便提前回燕京了!”
苍月的朝臣看到韩昭卿素衣净洁,暖风下,长袂飘扬,周身散发一种令人怡畅的淡然之美,皆想,这才是与景王殿下相配的璧人。
再看韩氏兄妹神情如此寻常,分明是早知景王带回的大魏女子的神秘身份,由此可见,这景王殿下喜新厌旧不过是传闻。
庆安公主缓步上前,眸光温洵地落在申皓儿的身上,细细瞧了会,对顾城亦笑道,“皇兄,这孩子千里迢迢来苍月,为自已的妹妹讨一个公道,这种骨肉亲情,让臣妹看了深为感动。”
申皓儿唇角微微一挑,到了此时,这种场面话听在她耳中,真真是讽刺,她没有去看庆安公主,而是眸光悠悠探向城墙下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多年不见,彼时的清瘦少年已如此挺拔,风神俊朗,她唇角终于绽开一丝虚弱的笑,“如今臣女的八妹昏迷不醒,为表申氏一族对大魏皇子的忠护之心,臣女请求皇上……”她声音渐渺,眼神陷入一片迷惘里,袖襟下,她两手死死绞住,她不知道一旦开了口,将来面对她的路应该怎么走下去——
“申小姐有话但凡直言,不必多虑。”顾城亦微一蹙眉,心中不悦,此大魏女子太无礼,圣驾当前,竞敢话说一半吞一半!
申皓儿咬了咬唇瓣,姝美的容颜上如盈上一层灰,“臣女请求皇上允许臣女代替妹妹申钥儿成为大魏皇子的护卫!”她已经没有了苍月大臣的罪证,她不知道她凭什么能带走秦邵臻,如果他回不了大魏,那她岂不是要陪着他质在苍月一生?
可是,她如果不按着叶明飞交代的话去做,她今日就过不了这一关!眼前的形式她无从选择,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拖延时间,再想办法联系母亲救她!
这一语,让所有人又吃了一惊。
庆安公主跨前一步,眸中带着惊疑,脱口而出问道,“申七小姐,你可知道质子护卫是什么身份?”各国的质子是皇子身份,尚且极少人能活过一年,何况是身边皇子肉盾的质子?
申皓儿隐抑悲绪,勉强一笑,抬首时,见所有人都以赞赏的眼光剖析着自已,精神倏时一振,挺起胸,颇有大义凛然之味,语声铿锵有力,“皓儿出身将门,自小父亲就教导,身为大魏子民,不分男女,精忠报国为本份。如今妹妹昏迷不醒,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要替妹妹接着把她未完成的使命完成,只要大魏皇子在这一日,我申皓儿就是舍了性命也要保他一日!”
此时申皓儿满腔激情,倒浑然忘记她凭什么能耐去护秦邵臻,更不曾细思忖,对各国质子下毒手的就是眼前苍月帝王下的命令。
贺锦年笑容瞬时盛开如花,攒起在唇角直直平复不下,想不到申皓儿竟当众夸下海口。显然,这个闺中的小姐,以为所谓的质子护卫仅仅是象大魏的皇子伴读一样,左右相陪,或是如随侍丫环般照顾质子的饮食起居也就行了。
申皓儿不知道,申钥儿在苍月几年,多少次用鲜血护主,仅在第一年,她就身受三次重伤,同时,她的刀下也产生了无数的亡魂,树下多少的死敌,尤其是北蒙,将她一箭杀死七员大将,闯进主将战营砍下北蒙大汗的首级的那一天立为北蒙历史上的国耻,一旦申皓儿做了秦邵臻的护卫,她就有可能曾受那些仇敌的疯狂报复。
当然,这些人一时不清楚申皓儿的底细,出于对申钥儿的忌惮,以为都是大魏申氏一族的女儿,又是双生子,申皓儿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初时,对申皓儿一时不敢仓促下手,自然会花一段时间去打探虚实。
但不出几日,申钥儿的仇敌就会蠢蠢欲动,一旦确定申皓儿不过是个绣花针,只怕她熬不过三天,就会成为刀下游魂。
而以秦邵臻眼下的能力,自保有余,护人却不足!
所以,申皓儿一旦察觉到护卫原来是个舍命的任务,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向大魏的申氏一族求救!
申家,当年将年仅十一岁的她送到了苍月,做了一个弃子。是她逆袭而上,闯出了属于自已的一片生存空间。
如今,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的掌上明珠去步她的后尘,她倒是要看看,申家究竟何去何从,她倒是万分期待,将申皓儿捧在手心里疼的田敏丽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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